太阳从雾隙里出来一片淡黄,好像含羞似的,立即又消声匿迹,九幽蜂的雾,一直没有消散的动静。仅有了曙光能见数丈以外的景物,这情景敢是翌晨了。
这时,崖石的下面,躺着落魄书生等人,似都已迷迷糊糊失去了知觉,沉沉的入了睡乡,静静的躺着。
老叫化背着一只酒葫芦,右手执着打狗棒,一摇一摆的向九幽峰攀登上来。口里嚷道“穷伙计,别生气啦,老化子怕得罪了你这位穷朋友,在峰下摸了一夜,想不到你这落魄书生运气还好,竟有兔崽子送了一葫芦酒来。”
他上了峰顶一看,只觉冷清清的,死一样的沉寂,竹楼上的窗户也紧紧的闭着。
略一打量,便向昨晨停身的崖石塔下走去,注目一望,只见落魄书生等人,都躺在地下,宛如死了一般。
老叫化大吃一惊,赶忙抢步上前,弯下腰去伸手一探落魄书生的鼻息,但觉呼吸均匀,并非发生了意外,而是沉沉地睡着了。再细察竟是被人点了睡穴。
他右掌一挥,狠狠的在落魄书生的后颈拍了一掌,把落魄书生的睡穴解开,待他醒来时,方才喝道“我老叫化为你去找酒,你却在这里睡春秋大觉,真舒服啊”
落魄书生惊醒时,如作了一场凄凉的梦,跃身起来一望,只见老叫化站在眼前,正待询问时,忽觉后颈隐隐作痛,伸手一摸,竟肿起一大块,皮面上仿佛尚有五道指印,不由怒道“我睡得好好的,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揍人”
老叫化哈哈地大笑了一阵,笑过之后方缓缓地道“你这个糊涂蛋,我还觉得太轻了,就是扭掉了你的脖子也不为过。”
落魄书生眼睛圆睁,喝道“我什么地方糊涂,你如说不出一个道理来,定要加倍报复。”
老叫化又纵声大笑,道“糊涂虫啊,糊涂虫,你先去看看他们众人,为什么到现在尚未醒来。”
落魄书生转身察看其他人,竟全被点了穴,所以仍沉睡未醒,这才明白自己是着了道儿,但老叫花子不该解穴时,打肿了他的脖子,心里未免仍是不快。
老叫化笑道“这把你们点了睡穴的人,看情形,并无恶意,不然,你们这几人就不死,也变成了废人了啊。”
落魄书生听得悚然一惊,喝道“你不要在我面前弄鬼,到底是回什么事,快些说出来听听”
老叫化哈哈一笑,接住了他的话继续说道“我怕你这个穷朋友真的和我绝交,我在山坡下找到了酒葫芦之后,就想找一个山居人家,沽一壶酒来送你喝,免得你再生老化子的气,但我跑遍这九幽峰,也没找到一处山居人家。”
落魄书生一听他说未找到酒,忘了询问正题,反而叹息一声,道“真倒楣,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连酒都找不到一点。”
老叫化嚷道“你别急呀听我说下去,你还不算倒楣。”
落魄书生是一个老精灵鬼,听他一说,便已料到酒已取来,身形一晃,闪到老叫化的背后,夺下他背上的酒葫芦,拿在手中摇了一摇,只觉沉甸甸的,忙拨瓶口塞,送到嘴边,如长鲸吸水般猛饮。
他一口气把一葫芦酒喝得精光,不存点滴,然后将酒葫芦抛还给老叫化,一竖大姆指,道“够朋友,够朋友。”
老叫化哈哈大笑,道“不怕你落魄书生绝顶聪明,居然也有上当的。”
落魄书生道“上什么当”
老叫化笑道“你觉得酒味如何”
落魄书生嘴巴呷呷,发觉留在口中的酒气,好像有点不正常,于是道“这酒味有点不正常,你是从那里弄来的”
老叫化放声大笑,道“这葫芦酒倒是上等的汾酒,来得也很怪。”
落魄书生喝道“别兜圈子说话,要说就直接了当的说,惹我冒了火,先还你两个耳光。”
老叫化道“我跑到南面的峰下,只见来了五个夜行人,前面那一个白发老贼,身后背着一只沉重的大葫芦,我正想打他的主意,心念刚动,只见这峰顶扑下一只大鹏,阻止五人向前疾行,那五个家伙见飞禽欺人,大发凶威,他们一边向前扑进,一边用暗器射击大鹏。”
落魄书生忽有所悟,忙答道“哦原来那只大鹏翅膀向钢丝一扇,直向峰下扑去,竟是发现了敌人示警啊。”
老叫化往下继续说道“那大鹏像是一只通灵巨鸟,但那五个上峰的夜行人,也不是等闲闲之辈,他却断不住他们。”
落书生道“你出手帮了大鹏的忙,是也不是。”
老叫化摇摇头,道“我正在考虑之际,突见一条人影,如流星泻地般,直射下峰来,仔细一看,原来是那个竹楼内的蒙面人。”
落魄书生问道“那五个夜行人,是甚么样的人物,你看清楚了没有”
老叫化点点头,道“那五个该死的家伙,是蒙山的五枭,他们正好赶上忌辰,把命送到这九幽峰下。”
落魄书生道“他们来送死,与这一个葫芦酒又有什么相干呢”
老叫化道“话要从头说起,饮水须要思源。”
落魄书生听得不耐烦地说“你快长话短说吧。”
老叫化继续说道“蒙山五袅不知何时拜了阴阳老怪做把兄,他们赶到阴宅探望老怪,正好阴宅冰销瓦解,这才知道把兄遭了难,又不知从那里探听的消息,晓得破阴宅的人在九幽峰,于是连夜赶来想替把兄报仇。”
“蒙面人扑到峰下后,截住了他们,要他们自行废除武功回去,但五袅豪气万丈,那把一个蒙面人放在眼下,又自恃人多势众,立刻发动围攻。”
“五枭的武功那是蒙面人的敌手,何况空中还有一只灵鹏相助,未几个回合,五袅中三个当场被蒙面人击毙,两个眼睛被大鹏挖出了来,蒙面人和大鹏刚把五枭解决。”
“又从峰顶如电射似的扑下一条织小的人影,向蒙面人一挥手,两人便一同向南方疾驰而去,我待两人去远,方现身出来,解下那死老袅背后的酒葫芦,拨开塞子闻了闻倒是满满的一大葫芦上等的汾酒。”
“我一边喝,一边目注峰上,以为你们会追下峰来,待我把一葫芦酒喝了大半之后,也未见你们下来。我看葫芦里的酒,只剩下少许了,怕你看到只剩这点酒要生气,赶忙把喝进肚子里的酒,用内功逼了出来,灌回葫芦内。”
落魄书生听到此话,肚里立起呕心,他尚忍受得住,若换了别人,早就呕吐出来了,他想纵然是从老叫化的肚里吐出来的洒,总比没得喝总要好些。
于是他装得若无其事的淡淡一笑道“老叫化,算你狠,你存心要作弄我,我记住了,总有一天要找你报仇的,莫说是你喝下去重吐出来,就是尿出来的,你道我听了此话就会在肚里作怪吗”
老叫化哈哈笑道“此仇不报非君子,老叫化等着你报仇,这事暂且放开不说,你领着几人,来这峰顶睡觉,若不是人家手下留情,你们还有命吗纵然自以为死得其所,须如他们几人的性命,岂不被你所误,做鬼也要找你索命啦。”
落魄书生的脸皮纵然是有五寸厚,听了这一番话,脸也不禁红一阵,连忙喝道“老叫化你别得理不让人,你打肿了我的脖子,难道还不够我的教训吗”
老叫化稍稍一笑,道“只要你知道,我就不说了,你们究竟是怎样被人点了睡穴的,说给我听听看。”
话声一落,忽见洁姑娘突然跃身站起来。她先一摸怀中的“青囊神术”,竟然不翼而飞,不禁失声叫道“咦我的青囊神术不在了啊”
落魄书生见她被点睡穴未解而能睡来,不觉为之愕然,接着莫道几人也相继跃身起立,这才明白点穴人,手下留了分寸,可以到时自动解穴而醒,于是笑问洁姑娘道“你仔细想想看,是什么时候遗失的”
洁姑娘道“就是当我看到一条人影掠身而过时遗失的。”说着,不自觉伸手一摸怀中,忽觉得手触到一物,不禁又是一惊,取出一看,竟是一只玉瓒。
再细看玉瓒上刻着八个细如针头的小字“此物珍贵,妥为保存”。
她看看这八个字,不由有点惊愕,偶一翻转玉瓒,又发现背面也有八个字“青囊神术,代为保管。”
落魄书生在她拿出玉瓒时,眼睛也凑了过去,看清这十六个字后,才知“青囊神术”一书系为竹楼内的黑衣少女取去,且转给洁姑娘一只玉瓒,于是便放了心,不过他仍不明白,孟碧玉姑娘怎么会知道她身上怀有“青囊神术”呢这倒是奇怪了
洁姑娘知道青囊神术是送玉簪的人取了去,而这送玉簪的人想是孟姑娘,定然为救她表兄而为,也就不再担心了,孟姑娘为什么要送自己一只玉簪,想不远是何原因,不由眼睛望着那只玉簪出神。
解语花、百花女、洁贞子,都跟着过去看洁姑娘手中的玉簪,纷纷揣测。
莫道突然一摸自己怀中,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只金锁,只见金锁的正面,刻着“长命富贵”四个字,翻转背后一看,竟然也刻着“金锁荷包后福无穷”九个细小的字。
再一看腰间意形剑,剑把上的荷包早已不见,莫道略一思索,猜想那长生不老秘籍,就在荷包之中,已明白孟碧玉是以玉簪金锁换取“青囊神术”和“长生不老蒙秘图”。
莫道猛一抬头,忽然发现竹楼上的窗户侧边,贴着一张白纸,于是招呼大家上前去看,只见白纸上写道“敝师闭门静修,贵去驾临荒峰,未免破例接待,实感愧疚,敬祈宽怨,弱女与师弟不别请谅。”
落魄书生眉头一皱,叹息一声,道“徒劳无功,人家已贴出逐客令,我们还是走吧。”
走字一出口,便率先奔下山去,老叫化一挥手,也率同众人跟着下峰。
他们几条人影如雷电射般,穿过浓雾,扑下九幽峰。
到了蜂腰才见浓雾慢慢地移运着,如同“神女”伸出纤舒玉手,一层层地挽起手万里轻绢,隐隐绰绰地露出森蛮的绿叶,红嫣的山花。
落魄书生同老叫化等人一口气奔出雷首山,来到一个小镇上,放缓下脚步,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数十年来,我虽然靠编草鞋度日,倒也乐得清闲自在想不到我那位忘年之交的老哥哥,交了给我这么一趟苦差事,真把我累得够瞧了,到了锁内非找家酒店痛快的醉一醉不可。”
老叫化也接口道“穷伙计,你说得对,人生两脚匆匆走,为的是吃饭穿农,穿对我无关紧要,烟却是不可一日少缺。”
落魄书生就走在最前头,眼望见一家老乡亲的店号,门外飘扬着酒帘,连忙急行几步,一头钻进门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