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渊明显发现白愿童的速度慢了下来。
以一个凡夫俗子的身体,能坚持到现在已是十分不易。
但,该死也就去死吧!
他目中精光一闪,下一刻拳头变爪,直接向对方右肩那里抓去!
原本能将无数死气之箭抵抗于外的煞气膜被朗渊一下撕裂开来,朗渊成功抓伤了白愿童的皮肤。
但他并没有乘胜直接抓碎对方的身体。
他已经没有了这个机会和能力。
——白愿童趁着他抓向自己的时候,一下子将手中的符贴在了朗渊的脑门上!
下一刻,朗渊整个人便僵愣着向崖底坠落!
季暖眨巴眨巴眼睛,环着他腰的胳膊紧了紧,“哇哦哦,师父,你好厉害!”
白愿童:“……”
他忽然感觉自己崩了半天的脸要塌。
当然,现在虽然没塌,但他的脸已经红了……从脖颈子红到耳根的那种。
一个人他明明脸红了,但是还死绷着脸摆出一副禁欲系世外高人的样子……其实会更……
“噗哈哈哈哈,师父你真可爱。”
季暖这句话倒是打心眼里说的,前面那句夸张的feel其实只是诚心想逗逗眼前这个正儿八经的闷骚小公举。
逗人成功,季暖是真的觉得现在的他可爱到不行。
她却也没笑多久,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转瞬即逝。然后忽然死死地盯着她男人的伤口不撒眼,他明明白白的瞅见上面翻涌着的死气……然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似乎是没听够她的笑声,也似乎是单纯的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白愿童抚了抚她的头,才道:“走吧。”
那股煞气之绳一荡,便将白愿童带到了对面的石壁上。
他的腿在石壁上蹬了一下,便带着季暖翻过了山崖。
这也是一片树林,却不似猎场一般有专人管理,而是野生的。而且即便这里与猎场只有一崖之隔,除非有白愿童这样的本事,不然想越过山崖几乎是不可能的。常人想从猎场那边来到这边,那必须要赶几天几夜的路才行。
白愿童笑了笑,道:“背过身去。”
季暖看了他一眼,无声地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需要做什么,但是她想看。
然而没有给她再次反驳的机会,他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并且用右手捂住了季暖的眼睛。
“乖,很快就好了。”
听着他的话,季暖虽然心里不愿意但也没挣扎。因为现在白愿童伸过来捂住她眼睛的那只胳膊正是受伤的那一边,她害怕自己动弹了会让他的疼痛更甚。
被僵尸的死气侵袭,沾染着死气的血肉便会不断腐烂。延缓血肉腐烂的办法便只有将那块沾染死气的血肉连带着半寸完好的血肉一起割下来……
被死气侵袭的滋味本就很难受,何况还需要割肉。季暖心疼,也不放心,所以想亲眼看着。
虽然现在被捂住了双眼,但是通过和她相连的系统,她也能将他的情况一点不落的看到。
浓浓的血腥味传来,伴着刀子割肉的细微声音,一下子就让季暖对朗渊的杀意上升到一个无以复加的地步。
前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那个老僵尸虽然中二了一些,但大多时候还是有些蜜汁可爱的。所以她便没有对这个人起杀心……即便是刚刚那只老僵尸想杀她,季暖也只是存了一点逗弄的意思。
现在却不是了。
季暖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她已经立定了决心。
——任务可以崩,朗渊必须完。
耳边听着细微而可怖的声音,季暖眼看着他右肩处一大块肉被割下去掉到草地上……大片大片的鲜血从深可见骨的肉坑中淌下,染红了他整个胸膛,这场面简直……
“给,上好的金疮药。”
这是季暖唯一一句能说的话。
她的脸部线条已经开始微微发硬。
白愿童听着她硬邦邦的语气,看着她递过来的一个小瓶子,不由一愣。
若不是因为他的手掌还覆盖在她的眼上,白愿童都快怀疑这小少年能看到他的一切动作了。
要不然这金疮药怎么递来的这么及时?
不知该如何解释的白愿童便只把这当成了一种偶然。
将金疮药接过,白愿童似乎根本感受不到肩上的疼痛一般,笑道:“那个僵尸有些厉害,即便是夜灵亲手做的符估计也困不住他多久。我这里还有不少对邪祟僵尸隐匿气息的符咒,我们一人佩戴一个,走远一些。所幸他身坠悬崖,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季暖没接她的话,却忽然道:“你的死气没有完全消除,对不对。”
他的话她只是过了一遍脑子,并没有细想。因为她明显瞧见对方的新鲜的血肉窟窿里还是在不断冒死气,虽然很少……但哪怕一丝丝死气对于常人来说都是致命的。
挖去那些肉对于白愿童来说应该只是延缓了血肉腐烂的速度,难听点说就是延缓了一下死期。
白愿童很少在季暖嘴里听到这么正儿八经的严肃语气,而且……他不让她看的主要原因就是不想让她发现这些,为什么她还是能发现?
敷金疮药的手顿了一下,白愿童眉头微皱,“你能看见?”
季暖:“你别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白愿童继续敷药,回了一个字,“对。”
季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你都是故意的。你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所以才会整出来那个看上去像是死局的站位。你算计好了让朗渊掉下悬崖延缓他冲破符咒的时间,你也算计好了要佯装体力不支,用自己的伤换一个把符贴到他身上的机会,是么。”
听着对方略带质问的语气,白愿童感觉自己的心莫名虚了一下。
他忽然体会到了手下的副官的感受。那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家里做错了事被老婆罚跪搓衣板的时候大约就是他这种心情……吧?
因为这个联想,白愿童不由轻笑出声。
意识到自己笑完之后面前的人的气势又冷了几分,白愿童忙正色道:“也不尽然。我能知道那只僵尸比我从前见过的所有僵尸都要强,但是他到底强到那个地步我却并不知道。我确实有佯装不敌让对方入套的心,却不是一开始便奔着两败俱伤而去。”
看着季暖没什么说话的意思,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两败俱伤只是最坏的结果,那个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只是让我掉一块肉而已。我的确是算计好了,但我也力求自己无损,不过那个僵尸的确比我想象中要强,所以……”
“所以,他造成的结果比你算计中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季暖气不过,接过了他的话音,不咸不淡道:“你没想到即便你剜了一大坨肉,结果死气还没除掉。”
白愿童没忍住用捂住她眼睛那只手的大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额角。
他不但没因为对方怨气冲天的语气而气恼,反而声音愈发温柔,“暖暖,我很开心。”
“呵……”季暖磨了磨牙,“掉了一大块肉而且未来还会腐烂一堆肉让你觉得自己变轻了减肥成功了么,还是说你喜欢自己身上长个坑,让自己显得另类非常?”
她现在的样子简直跟吃枪药了没什么两样。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总觉得这个伤是非必要的,所以才动了这么大的肝火。
白愿童将空了的瓷瓶收起来,缓缓将衣服拉回原位置。
“自然不是。”虽然知道那些话都是对方为了怼她而怼他的胡乱言语,但他还是认真地回了。
他将蒙住她眼睛的那只手移到她肩头,把人正过来面对着他。
季暖原本还想接着挤兑挤兑的,但是回身之后她却一下子哑了声音。
好温柔。
也好帅。
看到那人眼中的明媚光彩和眼角的柔和笑意时,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暖化了,真的。
她从没有看过这样的白愿童。
他虽然神情一直很柔和,但大多是一种禁欲不可亵渎的范儿。他的眼睛也是深邃一些,或者更深邃一些,从没有太多的情绪流露。
而现在,他的每一个地方……季暖甚至感觉连他的脸部棱角和汗毛孔都是温柔的。
而且这份温柔只给她一人。
她的心一下子就像是被撞了一样,原本所有的气恼也都全部消失不见。
她瞅见对方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坚定而再坚定地对她说道:“我从前确实对自己的性命不甚在意。但现在不是了,现在我身边有你。”
“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或者情绪。但是暖暖,除非你主动厌弃了我,离开了我,不然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我也能一直陪在你身边,相信我。”他这样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极其有分量,每一个字也都成功的扎进了季暖的心里。
张了张口,季暖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咋地她的脑回路忽然转了个弯儿,又想起刚才生的那场气了,本来要出口的温柔话语便一下子变得凶巴巴:“——我告诉你白愿童。在我眼里,真正的相爱的人是应该并肩作战的。我今天听你的话没有出手,但你给我的结果并不能让人满意,所以以后你别管我,知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