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停说完这句话,头发都卷完了。他本不是这样的草,但今日看过这楼中姑娘如此作风,却又不得不担忧这些女子都这般热情,他靠什么才能吸引的了书生
他摸着自己那张脸,自认是极平凡的,全然没有大哥二哥的阳刚威武,少不得说在其它方面多下些工夫。
三当家小声说“有吗”
老鸨犹豫道“有自然是有的”
只是她有点摸不准,那位大人到底是不是想让这小公子看到这些。
她左思右想,觉着让小公子热情些总是不会有错的,谁能拒绝送上门来的宴席。于是神神秘秘将人带到房中去,偷偷从柜子里用布包裹着一小摞小册子递给他,言明这都是秘术。
杜云停接过来,草叶子都快被烫熟了。他尽量自如地说“我我就拿着随意看看”
老鸨“嗨,这有什么您尽情看。”
杜云停看她表情并不像是怀疑,这才放下了心,将那小册子都藏进袖子,匆匆忙忙下楼。他自认藏得挺严实,只是与二当家说话时,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催促道“二哥,咱们走罢。”
郎二瞥他一眼,却是不紧不慢道“走走走”
说是走,脚仍旧紧紧贴在地面上不动。杜云停生怕他看出来,干脆自己上手,将他向巷子那头拽,“二哥,莫要再看了”
郎二摸摸鼻子,方才跟着他步伐往外走。只是一面走,一面不由得觉着好笑。
那么鼓鼓囊囊一大团,袖子都飘不起来了。
是觉得藏进袖子里他就发现不了么,这傻草。
二当家带着哥哥独有的纵容想,看来我三弟也到了收定情信物的时候了
杜云停往常来城中,多带着斗笠。今日也不知这城中是为何,人极多,两边都涌动着人头。倒有各家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今儿都走于街上,拿扇子遮着脸,又拿花又提篮子,羞怯不胜的模样。
杜云停没见过,郎二却是眼熟的,顺口就说“这是这一朝的花神节。”
杜云停“花神节”
每年花神节,却都更像是让青年男女们彼此相看的相亲会。各家年龄正当的姑娘小伙儿都走出来,彼此虽不能搭话,但眉目传个情递个意,却是无人会管的。他们彼此交换着眼神,小心翼翼互相看,也有姑娘立在临街的楼上,瞧见心仪的人,便拿着手中花儿扔下去。
三当家这一回不曾带斗笠,一张脸又是俊又是秀气,白生生的,从头到脚都透着股子不染凡尘的味道。本朝人审美尤其爱这种,各色花枝儿很快就打着旋儿往下落,将小含羞草猝不及防砸了个正着。
杜云停茫然地把那一朵花接了,脸色一点点变得铁青“”
郎二还没意识到不对,道“给了你便收。这是人家姑娘看你好看”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三当家愤愤道“太不矜持了”
二当家“”
三当家“把花这种东西”
花这种用来授粉的东西随便扔
实在是太不矜持了,吓坏他了
小含羞草生气道“怎么能这样呢我不碰别的草的这个部位的,我不是那种草”
二当家“”
二当家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是了,在旁人眼里头是花,在杜云停眼里头却是和人三尺差不多。
这么一想,漫天飞的都是人那部分
他也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杜云停瞧着她们那模样,更害怕,“二哥,我们快些走吧。”
这群人,好像是疯魔了。
郎二神情一言难尽,“好。”
杜云停拿着花枝,小心地不碰到花瓣,把那朵花轻轻一掷花打着旋儿,准确无误地又落回那姑娘篮子里。
台上姑娘莫名其妙拿起来,神情也相当茫然“”
这是怎么
怎么花神节上,扔出去的花还带退货的
杜云停把花扔回去,闷着头就往前赶。走了没两步,忽的听见前头有动静,且不算是什么小动静。他抬头望去,蓦地从人堆中间辨认出了个挺熟悉的身影。
那月白袍的书生端正雅致,正被簇拥于人群之中,花不要钱似的往下落,几乎不曾把他埋了。
小含羞草脚步一顿,就在这处停住了。
郎二也停住脚步,仍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为何不走了”
他迟疑了会儿,将弟弟眼睛遮上,“你是不是看不得人扔花”
小含羞草将他手扯下来,肃容道“胡说。”
他寻摸了半日也寻不出别的借口,只得结结巴巴道“我就是我就是来看看热闹。”
旁的不说,这一处是当真热闹。书生都要被人群淹没,许多人围着他,尤其是那些家中有女儿待出阁的更为热情,试图与他搭话。
“先生”
“先生,我家中尚有小女”
“先生今年何时上京我自备几杯薄酒为先生洗尘。”
郎二看了两眼,也明白了,“这便是顾黎吧”
小含羞草眼睛猛地转过来看他,不知是不是二当家的错觉,他三弟这会儿眼睛都格外亮,“顾黎”
郎二说“是。听人说学问很高,只是还不曾上京赶考,若是今年去了,金榜题名自然是不成问题的,说不定还能拿个前三甲回来。”
小含羞草听不懂这些,只问“很厉害”
郎二说“厉害。”
他给他三弟形容有多厉害,“就咱们山上主簿,那都不是进士,就是个老童生。”
三当家登时肃然起敬。
他们山上主簿年纪挺大,一手字写得也好,整日里之乎者也,在杜云停看来,着实是厉害的不行。
然而先生却比这位还要厉害许多,当真是超乎他想象的。
他心中微微感叹,却瞧见那书生似乎也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遥遥地回过头来,与他对望。隔着中间繁杂吵嚷的人群,杜云停还是一眼就看见了他略深的眉眼,登时觉着心跳乱了下,忙将目光移开了。
书生似是轻轻笑了声,也将眼神收回去。
杜云停在原地望着,看着这小媳妇大姑娘都给他的书生扔花,心里头有点儿发痒,又有点儿急躁。
别人的花,怎么能乱往书生身上扔呢
三当家有些纠结。他在扔与不扔之间想了许久,最终清了清喉咙,小声说“二哥”
郎二“嗯怎么”
“二哥,你先等等我,”杜云停说,“我我去买个糖葫芦。”
郎二有些诧异,道“你想吃糖葫芦那何须你去,二哥去就行。”
他三弟秀秀气气一棵草,别再被挤坏了。
杜云停忙说“行”
管不得是谁去,他如今更想独自一个人先呆一会儿。
郎二拿好自己的钱袋,往人群那边的糖葫芦摊处走去。三当家踮起脚,瞧见二哥的头慢慢消失在人堆里了,这才做贼一样往袖子里摸了摸,摸了半天,摸出一朵浅紫的小花儿来。
花瓣是圆的,小小的,毛毛的,簇拥着,像极柔软的一个毛球。他拿着那花,面上又开始泛红,最终摸摸自己袖子里头的画册子,一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了不得的决心
他一扬手,将那花远远地冲着书生扔了出去。
这么小一朵花,其实并不显眼。混杂在那些香的不得了的花里头,更显得单薄柔弱。朝着书生扔过去的花实在太多了,几乎都顺着他衣服扑簌簌向下掉,小含羞草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又有些不熟,上手一扔就知道不好。
他居然给扔歪了
他情不自禁哎呀了一声,忙向前挤,想将自己那一朵费了不少功力才开出来的小花捡回来谁知就在此时,书生忽然一伸手,准确将那一朵淡紫色的小花接住了。
花瓣半点都不曾折损,稳稳地落在了他手心里。
三当家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好意思,微微咬着牙。
没事没事。
反正书生也不会知道是他扔的。
他心中这样安慰着,却看书生眉眼淡淡噙着笑,将其它花瓣都拂开至一边,却只在手中反复把玩那一朵花。花瓣被一片片地抚摸过去,花心也被他指尖微微触碰,看得杜云停浑身都开始不自在,隐约想起,自己在不久前于花楼中,好像也是被人这样环抱着不紧不慢玩弄的。
再看书生,还要剥开那花瓣
他不自觉颤了颤,自天灵盖向下麻了一片,却是再也看不下去,头发几乎能打结。眼圈一片通红,瞧着几乎要哭了。
不能玩的那、那怎么能玩呢
他是将花扔了出去,可那不过是因着不想让书生身上都是别的草的花儿也不是让书生这样拿着玩的啊
书生看着他这模样,却轻笑了声,不再当着他面反复把玩那一朵紫色的小花,只捏着花茎,将花轻轻向袖中一放。
三当家松了口气,拿袖子给自己扇着风,这才探头去看他二哥的行踪。
书生远远望着他,唇角笑意更深。
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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