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早上洁斯是被阳光叫醒的。她今日不必备早饭因此可以赖一会儿床;听着楼下厨房里传来的隐约动静她静静地躺在床被的拥抱里终于感觉到了安心。
早晨阳光还不热照在身上很舒服;过了一会儿她才懒洋洋地爬起来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药瓶想了想却迟迟没有倒出药片。
她能感觉到自己没事已经平静多了。只要没事她真的不想吃药。
可是不吃的话万一又……
念头还没转完她的思绪就被门上忽然响起的“咚咚”声给打断了。洁斯一怔下床后打开门才发现门外是怀特。
“我才发现房子里闹老鼠了”他紧皱着眉头说“早餐的面包和一袋土豆都被啃了。我得赶紧去一趟村子里买面包再买点老鼠药你能不能先替我把别的东西做上?”
说话时他的目光在洁斯身上扫了两圈——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睡裙露着胸口大片皮肤;她急忙拢紧罩衣不太舒服地说:“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
因为早餐比平常晚了半小时结果侯爵别府中一切日程都朝后推了半小时。等洁斯终于完成又一天的工作将莫娜哄睡着以后她才悄悄地打开门走进了昏暗的走廊里。
在经过电话机的时候她想了想还是忍住没有给曼丽打电话——曼丽的老板这阵子给她安排了不少工作她正忙着呢还是等过了这几天再联系吧。
转开门把手洁斯像以往一样按亮电灯;老旧灯泡刚刚一亮忽然“啪”一声又灭了余留下灯丝烧断时“嘶嘶”的微响。
洁斯站在门口好几秒钟眼睛才重新适应了黑暗。她僵立着心跳声如擂鼓一般却动不了双脚。
不会有错……刚才灯光亮起来的那一瞬间她看见房间一角里坐着一个人影。
此时房间里唯一的光就是从对面窗户里投进来的月光正好打在她脸上。她不动那人影也不动她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对方发顶上淡淡的反光。
她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手脚发颤地慢慢走进了房关上门。她匆匆打开书桌抽屉从里面翻出一根蜡烛却好一会儿都没找到火柴;在翻找的过程里她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那人连一声也不敢出。
“嚓”地一声划亮火柴时角落里的人影似乎也走近了一步。洁斯低下头装作看不见急忙点亮了蜡烛——当她举着蜡烛急急一转身时火光照亮的却是怀特的脸。
“你——是你!”她差点蜡烛都没拿稳惊叫道:“你怎么在这儿?”
火光下怀特皱着眉头一脸说不上来的古怪神色。
“你……”当他开口时口齿略有点含糊洁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可能喝了点酒。“你刚才进来时……不就看见我了吗?”
洁斯想到了打在她脸上的月光。她的脸庞神色由怀特看来一定清清楚楚。
“一开始我还以为你看见我挺欢迎的呢……”怀特慢慢地说又走近了两步。“可是我发现似乎不太像啊……你看见房里多了一个人怕成那样却好像在装得……装得看不见一样?为什么?”
不知是后怕愤怒还是恐惧此时全都化成一股热血冲上了洁斯的脑门。她几乎把持不住激烈的情绪了声音都在发颤:“你给我出去!”
“我就是找你聊聊天……”
“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洁斯抬高了一点声音知道这栋大屋年头已久只要她喊侯爵夫妇一定就能听见。“你现在就出去!”
怀特退了一步举起双手。“你也太多疑了”他笑了笑“我这就走。”
等他真正离开、将门合拢以后洁斯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砰砰的心跳。她感觉手心里都是汗抓过椅子抵门时都有点打滑。
怎么办?她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侯爵夫妇常常出门许多时候这房子里只有她与怀特加上一个八岁的莫娜。
这段时间她实在受了太多惊吓痛苦……如果她还有存款的话她可能就会考虑辞工不做了;可是她如今经济窘迫不敢连一个月也做不完就走。再说她也不舍得莫娜——那孩子好不容易才渐渐从“幻想的朋友”中走出来自己走了对她岂不是个打击?
洁斯愣愣地想了一会儿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无声地哭。她抹了把脸终于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把这几个月做完再说。只要加点小心就行;怀特难道就不怕丢工作吗?
她将蜡烛立在床头柜上按照习惯拉上了窗帘借着烛光完成了换衣洗漱;在睡前洁斯斯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吃了一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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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严重的事你怎么才跟我说?”话筒里曼丽的声音像炸药似的爆开了。“都过去好几天了!”
“他也没干什么我……”洁斯嗫嚅着卷着电话线。
“你不能掉以轻心”曼丽着急了“最起码要跟侯爵夫人提一句让她敲打敲打他。不让他知道害怕他还要再试一次的!”
“但我们还要共事会不会太尴尬?”洁斯有点犯愁。
“是不尴尬重要还是你的安全重要?”曼丽沉下声音问道。
“嗯……你说得对……”
“你听我的没错”曼丽说“现在是你午休时间吧?怀特人呢?”
“他在外面在和园丁说修剪树丛的事。”洁斯乖顺地答道——虽然她的职业是照顾小孩可是曼丽总扮演了照顾她的大姐姐角色。
“侯爵夫人在吗?”曼丽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催促道:“现在时机正好你去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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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斯吗?进来吧”侯爵夫人从屋内扬声叫了一句。
洁斯从来没有踏足过侯爵夫妇的房间推开门后才发现这不仅是一间卧室这是一间套房。她穿过门廊进了一间小厅小厅连接着一扇门推开才是侯爵夫人的卧室——此时侯爵夫人正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洁斯一下下梳着她与莫娜同样的淡黄头发。
“我下午有个聚会”侯爵夫人解释道“你不介意我边跟你说话边做准备吧?”
“噢当然不”洁斯抬起头说:“我马上就——”
当她看见梳妆台镜子里是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时她再也忍不住了下半句话化成了一声刺耳尖叫。
侯爵夫人蓦地扭过身子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被惊去了几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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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莫娜打量着洁斯的神色小心地问道。“我起床的时候就感觉家里气氛怪怪的……妈妈脸色很不好看诶。你惹她生气了?”
“我……我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花瓶。”洁斯勉强回答道“幸好不是名贵古董。”
她的确打翻了一个花瓶;因为她在惊慌失措之下撞翻了摆花瓶的台几。她很难对莫娜说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惊慌失措。
“你好像哭过了?”莫娜看着她不无担心地说。
不止是哭过——洁斯像亡羊补牢一样回房后匆匆吞了好几片药;好像这样一来她就能把没吃药的几天给补上似的。或许是药物作用她现在头脑有点昏昏沉沉想事情都不太清楚。
莫娜……眼前的确是莫娜……
洁斯想抚摸一下莫娜的头顶但她在触及那一头棕亮头发前又把手收了回来。她怕莫娜感觉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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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上一天天地空白了下去没有小勾也没有红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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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斯恍恍惚惚地走在幽暗的别府大宅里能感觉到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渐渐地变了。
一日日的时光从她身边滑了过去她却恍然不知。有一次直到她被砸门声叫醒才意识到自己竟一路睡到中午完全没给莫娜上课。洁斯也知道不该一把一把地吞药片她早就超量了;可是她吃的多了药效逐渐递减要达到效果她只能无视药瓶上的用量警告。
最近的洁斯总像一个惊弓之鸟有时门被风吹开都能将她吓得叫出声;哪怕她再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她依然有几次没忍住在吃午饭的时候掉下了眼泪。
当怀特、侯爵夫人问起她的时候洁斯自然什么也不敢说拼命给自己找各种她能想到的借口。她能看出来没人信她——有一次在他们给索兰诺太太打下手、一起准备午饭时怀特质问她为什么老往他肩膀旁边看她连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都找不出来。
难道能说在自己眼里怀特身边反坐着一个男人吗?难道她能说那男人的脸和脚尖方向相反吗?
无论如何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这是唯一一个支撑着她起床度日的念头。到了这一地步她不是在为自己而坚持了;她必须要抓住这份工作好让曼丽放心好让莫娜度过成长的关键时期。莫娜已经好久都没提起丽莎了上课都不再准备一把空椅子了至少说明她该做的都做到位了。
侯爵夫人却对她多留了一个心眼。
洁斯怀疑她已经开始物色下一任家庭教师了因为有一次轮到她休息日她去村庄里逛了一早上回到叹息丘大屋的时候恰好遥遥地从三楼窗户里看见了侯爵夫人——侯爵夫人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二者肩靠肩面对面离得很近;从身型背影来看那女人绝不会是厨子索兰诺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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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怀特站在厨房门口似乎刻意与她隔开了一段距离冷冷地问道。
“我……我在吃午饭。”洁斯其实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她必须要装出一切安好的样子。
怀特捋了捋黑发看着桌子浮起了一个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的笑。似乎是嘲讽似乎又像是捉到了她的把柄。
“我还没做你吃什么?”
洁斯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只有一副空碗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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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斯自己都能感觉到她这几天越来越萎靡不振;药的副作用上来了有时她连集中精力也很难办到。莫娜都感觉出了她的精神涣散因为有时候上课上到一半她就忘了自己在说什么。
“你最近……”洁斯听见自己喃喃地说。
莫娜抬起面孔小脸上面无表情问道:“怎么了?”
“不……没什么。”洁斯摇了摇头掐紧了自己的手掌皮肤。“你长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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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斯好一阵子都没给曼丽打电话了。她知道自己精神状况每日愈下若是给曼丽打电话好友说不定马上就能发觉不对劲——只是不打电话太难了;有时洁斯会想曼丽为什么还不来看她?不是说了要来吗?
叹息丘大屋里的一切都像一场慢性的逐渐溃烂的噩梦;她就像在一点点往什么黑渊里滑对现实的把握越来越松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事实。
唯一一个不变的似乎就是索兰诺太太:她每日来做了饭就走一句话也不多说。在听不见曼丽声音的日子里厨子就成了洁斯辨认现实的基石——讽刺的是她胃口越来越差好几天来只吃了一口面包。
她是在勉强吞下那口面包后看见厨房门被人推开的。
洁斯看着来人恍惚地问道:“你……你是谁?”
“你连我都不认识了?”那女人的脸都扭曲了“你这样怎么教我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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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斯实在是受不了了。她午休时挑了一个附近没人的契机进了走廊拿起电话。
“曼丽?”一拨完号她就迫不及待地朝话筒里叫了一声“是我——”
“你在干什么?”
背后的声音冷不丁将她吓了一跳洁斯急急一转身发现原来怀特正站在昏暗的走廊里。
“我我在给朋友打电话……”
怀特看了看电话机。确切地说他在看电话机下方的地面。
“我早就怀疑你有问题了”怀特慢慢地说“我跟侯爵夫人也说了……所以我是得到了允许才去你房里找了找的。”
什么?洁斯茫然地看着他。
“结果我找到了这个。”怀特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嘴里露出了一排牙。他的笑容黑漆漆的。
“氯丙嗪……我问了医生这是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吧?”
洁斯想要否认想要哭叫但她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怪不得呢……你有精神分裂症啊。你低头看看”怀特仍然浮着那个意味残忍的笑。
洁斯低下头第一眼还不知道他要自己看什么。过了几秒她才发现电话机线是断的——看起来是被老鼠咬断的。
“不”她哑着嗓子说“不可能……”
“电话线都断了你在给谁打电话?”怀特笑着问道。
不不。
曼丽……那个给她准备送行餐的曼丽和她一起上学的曼丽即使自己入院了也会来看她的曼丽陪着她走过黑暗的曼丽……
世界天旋地转着急速昏暗下去洁斯“咚”一声砸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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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叹息丘大屋了”
司机的一句话将她惊醒过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路上睡着了。她一摸脸手指湿湿凉凉。
“怎么了?”那个面容和善的中年司机回头看了一眼。
“不没什么我好像做了一个很伤感的梦”她不好意思地笑道。“麻烦你在这儿等我一会。”
匆匆穿过庭院草坪她抬起帽檐看了看面前的三层大屋。
很难想象这么颓败昏暗的房子里如今还能住人。
按了几次门铃等了好一会儿她却始终没有听见有人来应门。路上做的那个朦胧的梦让她有点不安;她伸手稍稍推了一下却发现门开了。
“有人在吗?”她探头走进昏暗的走廊叫了一声却停住了。只要一进门任何人都本能地知道这间房子是空的——到处都是灰尘蛛网似乎没有通电灯都不亮。但是真正叫人感觉到这里没有人在的却似乎是另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难道是司机把她放错位置了?
她怀着小心一步步走过空屋找到了厨房里。
厨房里破旧空荡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角落里放着一张小餐桌;餐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五副空碗碟——不不是空的。她走上去轻轻抹了一下盘子里的粉末闻了闻看见地上扔着一只皱巴巴的纸盒。
……老鼠药?
她踉跄地退出厨房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变成了大步奔跑;当她一头撞出门、冲向远处汽车的时候司机似乎都被她吓了一跳。
“曼丽小姐”他的烟头都掉了问道:“你怎么这个脸色?”
曼丽感觉脸上痒痒的一摸才发现自己又哭了。她颤着声音说:“我……我不知道。”
“你找到朋友了吗?”司机问道。
曼丽望着远处的叹息丘大屋微微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二楼尽头的窗户里……是她看错了吗?
“我听说侯爵一家好像早就走了屋子都空了很久”司机还在继续说“你说来找朋友我还以为是我搞错了……”【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