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
……怎、怎么回事?
林三酒一时没忍住微微转过头迅速瞥了一眼女主持人的背影。
她整个人都弯折成了一张弓椅背挡住了她的大部分身子林三酒只能隐隐看见她将脸深埋在双手里露出了一线静默不动的背影。
为什么?
一个游戏的主持人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参与者的死亡这样……这样……好像忽然被不知道见过多少次的一场死亡给重新震动了魂灵却只能茫茫然地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一份陌生的情绪。
连林三酒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有一瞬间自己竟想要走上去将一只手搭在对方肩膀上轻声安慰她几句明明对方甚至连个真人都不是。
一直盯着她的那个健壮男人没有放过她走神的这个机会。
当林三酒听见耳旁一阵风声的时候她心中一跳登时明白她大意了;她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都投去了那个主持人身上等她意识到自己该躲开的时候她已经晚了一步——健壮男人的一只手已经裹着风袭上了她的脖子;或许因为是“内容预演”的关系他没有用上进化能力只是这一击若是砸中了恐怕林三酒的喉咙都会碎开。
紧急之中林三酒猛地朝后一避脚下却好巧不巧正踩在台阶边缘上登时没有抓稳重心顺着台阶就滑了下去。
那一瞬间健壮男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抓住她!不推下她!”
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有人遥遥地吼道。一个人的命等于三十秒的平安整个体育场的注意力好像都集中在了此处搏斗的二人身上——每一个人似乎都正全心希望林三酒能为他们送命好让自己多活一小会儿。
或许是疲惫之下她理解世界的方式都有点混乱了;林三酒只觉她是看着自己的身体四肢像水母触须一样浮上了半空才意识到她正在跌下台阶。那健壮男人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早已几步赶了上来准备好了不会给她留下半点站稳双脚的机会——只要抓住她落地的时候连续踹上几脚林三酒就会重复上一个男人的命运一路骨碌碌滚入禁足区域里的。
林三酒却压根没有试图站稳脚。
在要滚跌摔倒时会首先稳住身体、重获平衡是最基础的生物本能;然而那男人等着的就是她无暇他顾的那一瞬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一时间本能就受林三酒命令默不吭声地伏回了深处;她就好像一垛草、一捆布似的没有生命一般笔直地跌了下去。
一个有经验的进化者可以预判出一个人会怎么落地比如说会如何保护头脸、平衡重心;但再有经验的进化者也很难在白驹过隙的一瞬间里判断出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落地时的方式和去向。
尤其是当这个“物体”在即将落地前忽然伸长了手臂一把攥住了那男人胳膊的时候。
伴随着一声惊叫健壮男人也被林三酒给一把拉下了台阶脚下同样失去了平衡。
仿佛是飞鸟张开双翅抱住了风一样林三酒也伸开双手环抱住了那男人。
她仅用一只脚尖在台阶地面上一点而借了力随即整个人都在空中轻巧地翻滚了一圈——那男人被她压在了下方承担着林三酒的重量狠狠一声闷响就砸在了下一节的台阶上正好成了她的肉垫。
也是他运气不好了;当她体力战力俱在的时候林三酒战斗起来也是一个很光明正大的人。然而她知道自己此刻承担不起太久的缠斗必须速战速决而对方恰好又是一个很方便的男人——她立刻趁势将浑身力量都压在了膝盖上而那只膝盖则捅进了健壮男人的胯间。
仿佛被一百几十斤的铁锤给抡了一把那男人这次连哼都没哼一声双眼一翻白就没了意识。林三酒从谢风那听说过**破裂甚至可以直接致人于死地倒还是头一次用在实战上;她一骨碌翻起身抬起一脚就把那昏迷的男人给踹了下去随即自己掉头就冲进了观众席的座位之间。
数秒之后当预计之中的白光在她身后大亮起来的时候林三酒正好被光柱照亮了影子长长地投了出去印在了前方沉默而震惊的体育场里。
她转过头的时候果然那个女主持人早已从上一次所在的位置消失了。
是趁众人躲避光柱不留神的时候悄悄离开的吧?
林三酒稳了稳胸中气息与酸软的双腿当她开口时声音清亮地回荡在空气里。
“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她扫视着体育场高声喝道:“我的目标是那个女主持人。你们为我指路告诉我她在哪我就不为难你们但你们如果有人想要对我下手……那么像他一样光柱就是你们的棺材。”
整个体育场里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若不是观众席里确实站着一个个人影林三酒几乎要以为人都死光了。
或许对于“内容预演”的参与者来说她这一下太过出乎意料仅仅片刻之后一切就又恢复到了不久前的样子:参与者们追逐搏杀、拼命求生有人要抓别人扔下去引开圆球与光柱有人满体育场地寻找一个安全角落藏身还有人疯了似的在砸拆门板之类的东西想用它们当盾牌——不过不管林三酒走过的地方是多么混乱无序的一团团惶恐却始终没有人胆敢再来拦她的路了。
林三酒想通了:既然无法判断圆球会落向哪儿那么她就不判断了。
在圆球再次转动之前的这三十秒她每一秒钟都没有浪费:她一步步走在体育场观众席之间目光从每一个能看清楚的人脸上身上仔细地扫过去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直觉总觉得那个女主持人并没有从场中消失。
有人又成了牺牲品光柱下一次的落下方向再次被人命给锚定住了但林三酒沉浸在思绪里几乎恍然不觉了——哪怕是再残酷的东西看多了也就是那么回事。
对方一定还在……她所造成的死亡图景正在一幕幕上演人也在一个接着一个地死;那个女主持人不会转过头不看也不会从体育场里离开的。
不是因为对方乐于欣赏参与者死亡的样子……倒像是……
林三酒的目光从下方观众席间一个男人背影上扫了过去。见不是那女主持人她就继续走了过去心中继续想道那女主持人的样子倒像是她很累了。
好像她已经走了很远度过了太多清醒无眠的夜晚如今坐下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都这样疲惫了。
这感觉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等等。
林三酒忽然顿住了脚倒退回去了几步。
那个男人的背影仍旧蹲在座位席间。他不是在躲圆球和光柱;他是在躲别的参与者。
她盯着那男人的后脑勺以及衣领外露出的一截黢黑皮肤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隐隐有些眼熟。过了两秒那男人好像才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慢慢朝林三酒转过了头。
那是一个棕黑皮肤的男人卷发、长睫毛、深眼睛——最重要的是她见过。
是在神之爱那个世界吗?
林三酒双手都微微发起了颤;他当时是人偶师派来的一个人偶——没错她记得这张脸因为她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个进化者。
莫非此刻体育场里所有的参与者都是他记忆中曾经拥有过的人偶吗?
林三酒在一阵阵她也说不明白的战栗感中抬起头遥遥地将体育场扫视了一遍。
她当然没有把每一个人偶都见过就算见过也不可能都记得;然而她此刻越看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因为熟面孔不止有一张。
那个女主持人忽然流露出的情绪原来是针对一个人偶的……“你被人爱护着抚养长大可你在另一个人手里甚至不如一块烂泥”。
“另一个人”原来不是指那个抓住了女孩、又将她推下去的人。
全心沉浸在思绪里的林三酒恍恍惚惚地意识到远处有一个女人在与她目光相触时忽然转开了头抬步就走。
“拦住她!”林三酒怒吼道蓦然涌起了一股力气全速朝那个急速离开的女人追了上去“拦住她我有办法停止这一个游戏!”
仿佛是对她的话作出回应一样圆球忽然颤抖着来回摇摆了几下。仅仅是几下光柱就在观众席上来回横扫了十余米登时将好几个人都化作了焦炭泥土。
然而林三酒却什么也顾不得了。
这个体育场游戏并不是来自于人偶师过去的一段经历她现在都明白了。
整个体育场游戏就是他压制着、翻滚着、撕裂的、左右摇摆冲突的一场挣扎。他看着一片一片的活生生的人像被砍倒的稻子一样伏在地上伏在自己脚下没有了生息;他们费了无数心力珍重保护的性命在他的手上甚至不如一块烂泥。
他或许不会愧疚。一个疲惫得麻木了的人是很难产生愧疚的。
阻止这一部分内容预演的关键物品并不是她手中有形有实的黑色平板。
林三酒如同一只扑下天空的野鹰踩在观众席座位上纵身朝下方扑了出去——她伸长了手臂一把卷住那个女主持人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二人连一个落脚地都没有一起翻滚着砸击在一排排座位上声响惊人地一路滚了下去冲破了好几排座位席正好滚向了下方的禁足区域。
然而当浑身酸痛、脑中天旋地转的林三酒终于停止了滚势的时候她仍然还活着还有呼吸白色光柱还没有落下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视野里的雨幕高高悬挂在乌云层下体育场正在急速消退如同遥远的、退潮的一层回音。
在她的怀里是一个女塑料服装模特正如当初她在极温地狱里初见人偶师时的一样。【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