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是这样受的伤”安然面色戚戚地感叹了一声:“会为我们挡刀的进化者……整个繁甲城里恐怕只有你一个了。”
叶德不太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
除了必须找签证的时候大多数时间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个进化者;他能比前方的人多承受几分伤害于是他就停下了脚让伤害多落在自己身上一点就这么简单。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更像是……资源的合理调配吧。
“那个倒不重要你的眼睛怎么样了?”他转开了话题看了看安然脸上包着的布条。“木刺……拿出来了?”
叶德尽量回避了“变异”一事——对安然来说肯定是一块不愿提起来的心病。他看起来还算镇定应该是把变异控制住了以后未必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半张脸都裹着布条的年轻男人点了点头。
“多亏安娜”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冲她微笑了一下说:“我这种伤一般人谁看了不害怕?她却能给我清伤口包扎……要是没有她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娜垂着手站在叶德身边什么也没说。
“幸好你们兄妹俩能够互相扶持。”叶德摇了摇头拍拍身下椅子扶手说:“我休息得也够了咱们走吧我想尽早弄明白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确定吗?让我看看吧。”安然不无担忧地说。
他说话时已经走近了叶德一时将安娜挡住了;他弯下腰看叶德的后背时一股热热腥腥的气息顿时在叶德鼻间弥漫开来。或许安然一直没机会洗澡擦身所以身上有了点味道只是这气味也不像是汗臭——叶德本能地往外喷了两下气摒住了呼吸。
他不好意思说什么低下眼睛恰好看见了安娜垂在身前的双手。
那两只手死死绞在一起白得毫无血色仿佛要将两手都绞成一体又像是要互相掰断似的。等安然重新直起身后他扫了一眼安娜——在她重新出现的面孔上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同样正盯着他。
叶德微微感到一点受了惊扰似的不舒服。
“伤太重了”安然的声音从他头顶上响起来惊叹之余好像还生出了点兴趣:“你居然还能走进城里?进化者的身体素质……原来这么好啊。”
叶德刚想开口说起咖啡又看见了余光里安娜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就什么也没说。
“我现在走路说话也是挺费劲的”他说着压下去了胸间一口喘息。
安然点了点头将一只胳膊伸到叶德腋下说了声“我扶你”;自从进化以后叶德还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来自普通人的力量体格又高又壮的自己竟然就像一块抹布似的被他轻轻松松地给捞了起来。
……那一股味道更浓郁了。
说臭气也不像是臭气但说它不臭吧闻了又叫人觉得难受就好像每次吸气都被人顺着鼻腔塞进来了一条滑腻腻的虫子直掏人的嗓子眼。
“你身体状况……还稳定吗?”叶德脱口而出地问道。
“挺稳定的”安然头也不回地答道“我这个人啊就是自制力特别强。”
他的意思是一直没有再变过形了?看来果然只有第一次变异是不可控的……随着他们渐渐掌握身体情况应该可以做到不再变异了。
叶德知道自己应该放心才对不知道怎么反而隐隐生出了几分不舒服却一时说不清楚为什么。这句话哪里有问题么?
“哥哥”跟在身后的安娜忽然小声说“你也受伤了我来帮你扶他。”
不等二人有所回应她就钻进了叶德另一条胳膊底下抓住他的手将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肩膀上。她个子小其实起不了多少支撑作用;一想连这么一个小姑娘都觉得必须要搀扶自己不可叶德就更不好意思了忙说:“咳我哪用你……”
一句话才开了个头他就不说了。
安然转头看了他一眼。“安娜是不是又善良又热心?真是没有比她更好的妹妹了。”
“……的确她真是个好孩子。”叶德一边感受着安娜在他手心里不断划过的“sos”一边慢慢回答道。
从末日前人类社会留传下来的东西不算太多但这种简明清楚的求救信号在末日后反而更流行了在多个世界都传播得人尽皆知连普通人也不例外——安娜将“sos”划了两次就停下不动了。
叶德用大拇指缓缓地在她手心里划了个问号。
安娜没再以写字回应反而忽然叫了一声:“哥哥。”
在乍然一惊之后叶德立即明白了过来心脏不受控制地直直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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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她给自己的回答。
“嗯?”安然似乎十分宠她似的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以为我看见了人影不过只是我看错了。”安娜小声说。
在幽暗寂静的城道中叶德听见安然笑了一下——他没有笑出声只是叶德仍然能听出那种无声的笑;因为当面颊肌肉拉扯着嘴唇、使嘴角咧开外张时会发出一种湿润的、低微的、皮肉从牙龈上打开的声响。
一行三人在沉默中往前走了一会儿一层又一层往外冒的冷汗扎得叶德伤口刺痛;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他的手臂此时隔着衣袖贴在安然的后脖颈上垂下去的右手腕正被他紧紧抓着一时恐怕挣脱不动。
“你的身体情况是真的很差啊”安然又像是忧心又像是评估似的问:“在这么乱七八糟的路面上走是不是对你来说负担很大?”
叶德刚想否认忽然心中一动答道:“是。”
他左边胳膊下的安娜稍稍颤了颤;她脚步沉重得有点跟不上来似的始终拖在半步之外。
“老实说我稍微走快一点都觉得意识来到了涣散的边缘”在没喝咖啡的时候叶德确实在与昏厥挣扎着他低声说:“那个……你要是不介意能不能去前面探探路我趁机休息一下?”
安然沉默了一会儿。“你的能力呢?”他终于开口时问道:“你用你的能力听一下就好了嘛就不用我探路了。”
……他不肯离开自己和安娜。
为什么?
叶德想到了刚刚遇见安娜时的情况。她那时躲在角落被子里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出;岂止不像是想要与哥哥重聚简直是希望自己别被人发现——这个“人”原来就是她哥哥。
“唉哪里还有什么能力”叶德哑着嗓子说“我受攻击的时候用我的人头挡下了大部分的伤害否则我现在哪里还能活着呢……只不过能力也用不了了。”
“噢?”或许是他的错觉但安然嗓音里似乎多了一层隐约的兴奋。“听不见讯息也传不出去了?”
“是”叶德答道“完全和别人隔绝了所以我才会什么也不知道。”
“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大的牺牲繁甲城不会忘记的。”安然的语气听起来又变得沉重了。当叶德把话又提了一次之后他想了想总算答应了:“好吧你们俩先坐一会儿我不走远去去就来。”
叶德与安娜谁也没看谁一起向他应了几声好在沉默中坐下了;直到安然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昏暗曲折的城道前方他们依然没敢说话。又等了几秒小姑娘才忽然爬了起来凑近叶德耳边一手挡着嘴巴以气声说:“我觉得他不是我哥哥。”
叶德吃了一惊:“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也不知道。我哥哥刚受伤时……那个时候他的确还是我哥哥起码我感觉是……我帮他清伤口包扎把木刺拔出来以后我……”
安娜刚才的急智似乎在回忆起那一刻时彻底离她而去了;小姑娘忍不住一阵阵打着摆子似乎话说快了都会咬到舌头。“木刺拔出来以后眼球里有一个、一个小血洞大概是半个我小拇指甲盖那么大。”
她是被刺激到了?近距离看那种伤势确实很容易超出人的承受底线。
但安娜接下来的话远远超出了叶德意料。
“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害怕也根本不敢多看伤口但是当我弯腰去拿布条的时候……”安娜的气声越来越低“我余光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嗓子里发出了一声近似于反胃的声音。“我那时以为是我自己的头发我就继续给哥哥包眼睛……然后发现里、里面还有。”
“什么里面还有?”
安娜的面色煞白。“在眼球血洞里……里面深处的地方还有个眼球很小。”
能说的话叶德此时一个字也找不到。
“我感觉……不止有一个。眼球里面肯定挤满了眼球所以才刚好在破洞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又被我看见了……”安娜一边说眼泪一边往下滚盯着地面喃喃说道:“不不对。我一定是吓到了、看错了对吧?我那时也怀疑自己看错了但那个时候我手上的布条已经压上去了我不敢再把它拿起来仔细看看……而且哥哥那时也在盯着我。”
她吞了一口口水说:“那个时候哥哥没有变异。”
话一开闸安娜就再也忍不住了把不知道憋了多久的恐惧都倒了出来——很显然她仍然在侥幸与害怕之间摇摆不定:“你知道得多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毕竟变异人的样子很恐怖我又知道哥哥变异过一次所以造成了我的错觉……如果只是看见了奇怪的东西我也不会这样……但是哥哥与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叶德嗓子干干地问。
安娜使劲压下了抽泣声尽量安静地抹了抹鼻子说:“他好像知道我在害怕他。”
“他知道?”
“我感觉他知道。但是他什么也不说也没有对我解释也没有安慰我只是一直盯着我。”安娜低声说“我可能是疯了。但是他看见我害怕时似乎很……开心。我哥哥从来不会对我这样——”
叶德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掐断了她没说完的话。
当安娜注意到他的目光时也一起慢慢抬过了头;随即安娜的牙关就止不住地打起了战。
从昏暗的天花板角落里一根肉色的长条正贴在砖墙夹缝中逐渐朝二人坐着的地方蔓延而来就像一条不断往外扩展身体的蛇——在蛇头的部位是一块不太规则的形状长着一个黑洞被裹在皱褶扭曲的肉色阴影里。
叶德花了几秒意识到那是一只被抻得极长的耳朵。【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