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心头上的疑虑已经折磨她整整一晚上了。
这份疑虑最开始只是一点儿好奇;随口问了几句之后从好奇里就慢慢孕育出了疑惑。她想得越多心头阴影就越深逐渐成了浓浓的疑虑压得她坐立不安。
她是在他们吃完晚饭后闲聊时忽然感觉到了有点不太对劲的。
“是的你说得不错……唉我要是早认识你多少事都能和你商量商量。”在她不远处八头德与络腮胡大叔正在低声谈得入神;什么话以他中正清润的嗓音说出来好像都能加一分重量似的。
络腮胡大叔叹着气说:“双方这样对峙撕裂下去不是办法太危险了可是我一时想不出来怎么才能证明……”
林三酒转开目光打量了一下她此时身处的这一段城道。他们被进化者袭击的那一幕以及八头德长久以来的名声都为他们赢来了普通人们的信任;被接进城道里一番商谈之后他们还被领着参观了普通人们为巷战做的准备看到通过拦截、堆堵城道而临时改造出的堡垒——甚至还被邀请吃了一顿饭。
外面天光已暗城道里亮起了一盏盏各式灯火:有十分原始的油灯和火把也有看上去仿佛是从科幻电影中拿出来的笔直光柱。作为普通人在十二界生活久了也有赚到特殊物品的机会哪怕只是一些相对较寻常的货色。
他们一行人此时正围坐在一堆毫无温度的假篝火前在它冷漠的火光里商量下一步计划。
林三酒看了一眼脏辫。
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命运放弃了从八头德身边跑掉的企图;毕竟来袭的进化者都看见他和八头德站在一起如今不是同伙也是同伙了还不如该干啥干啥——这一会儿脏辫都快喝完第二瓶酒了。
“你怎么没过去和他们说话呢?”林三酒轻声问道。
“咳我说了又能说出什么花儿啊?”
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脏辫倒是不遮不掩一问就全说了:“我对普通人没有恶意可我跟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变异人是从他们之中出的他们就得承受怀疑这是自然的我也还没完全放心呢。种青不是说了吗变异人可能会在两种形态之间变来变去……我跟着瞎出主意之前还是先提防着点儿吧。”
“你们繁甲城有多少人啊?”
“进化者的数量很难统计常年来讲大概在五百到两千之间吧。普通人我不知从哪听说现在都快有四五千人了。”想了想脏辫补了一句:“不知道今天死了多少。”
也就是说即使是对于长住繁甲城的人来说其实繁甲城里大部分也是陌生面孔——谁能把五到七千人全认识一遍?
种青走过来在脏辫身边坐下向林三酒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在想变异人是从哪儿来的”她皱着眉头喃喃地说“真的是繁甲城人吗?还是从外头混进来的?”
“别的我不知道你们巡逻时看见的那个只剩头的阿浦和身体里爆出无数新身体的那个大姐确实是繁甲城的人。我和他们住在同一条城道上来来往往经常见到。”
话是这么说但脏辫似乎与他们关系并不亲近也没表示出多少痛心遗憾之情反而对自己的住处忧心了起来:“我的房子是一个特殊物品跑的时候太急了也没来得及拿上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明天我得去找找花好多钱买的呢。”
“那得小心些”林三酒随口嘱咐了一声却感觉像被什么东西在心里搅了一下浮上来了一点更加说不明白的感觉。
要打比方的话就像是在你出门时你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但来回仔细想了一遍又觉得自己该带的东西都带上了。
对这种感觉的后续她也不陌生:往往是等出了门、上了车走得很远了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忘了东西一般还挺重要。
林三酒等不到事后恍然大悟的那个时候。她有种感觉到那时就晚了;她在“出门”之前就必须将那个藏在脑海深处的东西抓出来。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变异法”种青恰好在这时说话了打断了林三酒拼命在脑海里寻找线索的努力令她隐隐生出了一股烦躁。“末日世界里还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了……”
这倒是。面对浩瀚多变的末日世界进化者了解的只是冰山一角。别的不说林三酒至今也不知道黑雾体和红砖墙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人对普通人下了手。”种青继续说道:“与其问手段是什么我认为不如问动机是什么将普通人变异谁有什么好处?”
林三酒不情愿让自己的思绪顺着他的问题发挥下去但他的问题确实能引人思考——她想了一会儿左右都没有头绪摆了摆手示意脏辫将酒瓶递过来。
末日世界的进化者在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时一向具有乐于分享的精神;脏辫毫无异议地把酒瓶递给林三酒说:“我挺喜欢繁甲城的几个月之前才搬过来的现在看来住不下去得早点走喽。”
怪不得他对阿浦和那中年女性的变异没有多大感觉原来脏辫也是新搬来的。
“你刚来对繁甲城了解倒是挺深的。”
不这不是困扰着她的疑惑。
……奇怪了到底是哪里有问题让疑惑感一直像老鼠似的啃着她?跟八头德的古怪表现有关系吗?
“对啊”脏辫答道“我虽然搬来没多久但我之前来过好多次了。”
她喝了一口酒;那酒与她此前尝过的任何种类都不一样辛辣发酸一口咽下去就好像胃里挨了一拳。
“你说得不错但我认为尽管争取进化者信任很重要却还不是当务之急。”八头德微微抬高了一点的声音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力。“你可能还不知道从清晨开始贵和就封锁了繁甲城的一切来往出入。也就是说使一部分普通人变异的原因现在还在我们之中。”
这话落下后大家都静默了一会儿;他宽方的面孔在假火光闪烁的影子里一摇一晃。
“就算我们现在争取到了进化者的信任结果又有人变异了岂不是更加把情况推入绝境了吗?我心里有点想法准备从明天开始暗地里调查一下……到时还得要你帮我一把了。”八头德说着叹了口气。
络腮胡大叔连连点头:“需要什么只管和我说。我们是普通人防护上也需要你们帮忙。”
八头德就像个老板似的伸出手拍了拍林三酒的肩膀。“没问题你看见她了吗?你是普通人不知道整个繁甲城恐怕都找不出能和她匹敌的进化者了。有她在你们绝对安全!”
这话说得太满了连战力本人都有点不安起来。络腮胡大叔打量了林三酒几眼微微疑惑起来:“你是繁甲城的人?”
“不她是我外面认识的朋——”
“我们是互相帮对方一个忙。”
八头德和林三酒的回答同时响了起来又同时落了下去彼此有点尴尬地互看了一眼。络腮胡大叔很知趣也不继续问了招呼着说:“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有不少安排大家先休息吧!”
结果作为能保证普通人安全的顶级战力林三酒被安排到了城墙外头一片空地上据说正面朝着进化者聚集的方向;这其实哪叫休息就是说得好听点的放哨。不过她也不往心里去铺上了络腮胡大叔给她抱来的一床床垫在寒夜里倚着墙角坐下了。
因为有exodus她不像脏辫那样随身带着住所式特殊物品;他的那只大桶虽然看着不像高级货却也比打地铺强多——
林三酒蓦地从床垫上跳了起来手心泛起了凉汗。
她明白一直困扰自己的疑惑是什么了。
她现在必须找到脏辫当面仔仔细细地把话问清楚。看起来如此不起眼的一个日常细节会从任何人的注意力边缘滑过去;可是若深挖下去的话会带出什么东西来?
……脏辫也和她一样被安排在附近放哨了但是到底在哪儿来着?
她飞快跑过空地、跳入城墙还打亮了手电筒从阴影中的普通人身上扫了过去给他们纷纷惊了一跳;路上她还遇见了种青可惜他也不知道脏辫被安排到哪儿去了。
“你找他干什么?”种青问道。
“有件事只有他才能证实”林三酒只扔下了这半句话就匆匆走了。
她的速度极快因此即使是在这么大一片区域里找人也仅仅花了她七八分钟的时间。脏辫喝了不少酒更称不上尽忠职守早已倚在角落里一张椅子中睡着了;当他被林三酒乍然扑来的气势惊醒时还“哐当”一下撞翻了椅子。
“嘘!”林三酒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按在了墙上。“回答我当那个中年女人炸开的时候你是不是正站在你家门口?”
他回忆了一下说:“是、是啊。”
“你家是一个铁青色圆桶形的特殊物品?”
脏辫既不解又不安地点点头。“原来你见过了我还想着明天去拿……”
“那你砌的墙呢?”林三酒加重了语气迫问道:“你的圆桶两旁没有墙住在特殊物品里也不需要墙你的墙在哪里?”
“什么?”脏辫的茫然浓得几乎快从脸上滴下来了“砌什么墙我几时……你在说什么?”
林三酒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我接下来的话你仔细考虑过再回答我。”她低声说“自打我们今天从窗口里第一次看见络腮胡子起你除了一开始说他对付进化者是不自量力之外再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你表现得这么陌生是因为你不认识他对吧?”
脏辫看着她的眼神似乎觉得她快疯了。“是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的不认识吗?”林三酒紧紧盯着他问道:“在中年女人炸开之前也就是我们刚发现阿浦的头时你说普通人变异了。那时络腮胡子说他此前带人去给你家砌墙你们一起喝了酒问你怎么能一扭头就说普通人变异……你还记得吧?既然不认识他那时为什么不否认?”
脏辫的神色在迷茫中只维持了短短一瞬就扭曲成了一种近乎痛苦的状态。
他死死皱着眉头仿佛陷入了剧烈的头痛一般喃喃地说:“因为……因为他真的带人来给我家砌墙了我们一起喝了酒我打牌还输了他两个雾球……”
这全是络腮胡大叔那天晚上说的话。
林三酒身上汗毛都立了起来:“但是你刚刚才说你不认识他。”
如果不是她的手撑着脏辫几乎要顺着墙滑下去了。“是我不认识他变异人出现那天晚上我是第一次见他……但他以前真的来给我砌过墙。不我以前没有见过他我也不需要砌墙可是我记得他真的来过我们还一起打过牌……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个相反的事情都是真的?”
林三酒的手指从他衣领上松开了。
她想到了八头德晚上说的那一句话——“从清晨开始贵和就封锁了繁甲城的一切来往出入……使一部分普通人变异的原因现在还在我们之中。”【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