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一大群颤颤巍巍的巨型黑毛仿佛也感觉到在自己漫延刺穿了不知多少城道之后终于出现了第一个真正的危险——在短短的停滞之后无数人头大的黑影就稍稍往后缩了一缩。
接着仿佛被放大了百倍的暴雨、矛尖和子弹以远比打破路障时更强烈迅猛的攻势近乎愉悦地冲向了林三酒。
即使是打开了【防护力场】林三酒在那一瞬间也看见了自己若是被打上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场景:被打中的四肢承受不住如此力道的冲击会在飞出去时从肩膀关节处彻底断裂脱落却因为外面还套着一层【防护力场】而飞不出去多远软软掉在同样四分五裂的身躯旁。
即使对方看上去是没有智力的怪物依然可以凭着强横密集的力量打穿大多数胆敢拦在它面前的人与物——不巧的是林三酒恰好不在此列。
她第一眼看见这群黑毛的时候就察觉到它们和真正睫毛一样也是长短不一的;只凭这一点就足以造成生与死的差别。
不避不让林三酒脚尖一点就朝对面海啸般击来的数十黑影迎击了上去。
仿佛一条海豚在水中旋转深入海底一样她纤长凝瘦的身体在半空中一扭;在那一瞬间重力似乎松开了咬着她的牙她自然而然、甚至是顺畅无声地恰好落在几次冲击的空隙里轻轻滑进了两道呼啸而来的粗壮黑影之间。
在她进入纯粹的战斗状态后她有时分不清自己是在武斗计算还是舞蹈;似乎三者皆有。
这是最长的两根“睫毛”直到她一头扎入二者之间后稍短一些的睫毛才袭向了她刚才立足之处自然纷纷落了空激起了空气被打碎时的痛呼。看样子只要需要“睫毛”们可以无限舒展延长但是却掉不过头尤其是对自己体内的东西毫无办法——从睫毛上夹带的断砖和家具碎片她就猜到了一二。
林三酒一扬手意识力形成的绳索就绕在了上方那一条“睫毛”上;她倒挂在黑影身上身旁森森重重尽是一道道“睫毛”黑影击裂了空气、颤动着城墙却偏偏碰不着她。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瞬间的机会。
这怪物一旦反应过来其他“睫毛”只需全部层层叠叠地压上来就能给她挤闷死在一片片油润毛体之间;林三酒双手死死拉住绳索双脚在上方“睫毛”身上一踹就挂在它身上向后滑了出去——也就是这一群黑“睫毛”的深处。
顺着睫毛应该可以找到眼睛吧?
睫毛总是长在眼睛上的眼睛总该是长在人身上的吧?
林三酒的目标正是可能存在于黑“睫毛”深处的那一个变异人。
“睫毛”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东西且正以几乎无法阻挡的速度直直朝深处滑去;数道粗壮庞大的黑影登时在空气里彼此挥舞交击、摇摆碰撞起来似乎要拼命将林三酒打下去。
她咬牙避开了几次一开始不免有点手忙脚乱;当她借着向前冲去的机会一个转圈从挂在黑毛下变成踩在它上方之后一切就好应付多了。
就像滑雪一样林三酒用意识力将自己双脚固定在黑“睫毛”上半猫着腰每当有黑影朝她沉沉砸来的时候她就会以手中长棍在袭来的“睫毛”上一点借力向反方向一躲、再向前滑出去——有时她能在睫毛夹击之前的缝隙里冲出去有时却仿佛高楼轰踏一般不知会有多少黑影一起朝前方落下将她前去的空间全部挤压击碎。那时林三酒就会干脆利落地放弃脚下这一根“睫毛”穿过无数鞭影的狭窄空隙跳向下一个落脚地。
任何人看了这一番“滑雪”恐怕都会被惊出一身冷汗;唯独她自己却几乎没有波动了。
与在音乐中踩中节拍落下舞步一样她的肌肉、骨骼、心神、动作都在巨型黑色“睫毛”开合夹击的节奏中舒展收缩好像有一条狭窄流畅的路早已专门为她安排好了她只需要听任身体继续滑翔。
她没有料到的是这群黑“睫毛”的长度。
以高速滑翔了足足三四分钟她隐约间感觉自己转了好几个弯、穿过了至少五条城道其中有一处不知被谁打碎的地方洒下一瞬间耀眼的天光——然而这群“睫毛”还在继续蔓延一眼看不见头。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可不行林三酒想了想扬手一甩【龙卷风鞭子】就又一次被她叫了出来。
“这里的城墙——”意老师登时叫了一声。
是的繁甲城城墙可经不起龙卷风的一击;但她心中有了一个不碰上城墙的办法。
当下一根粗壮黑影再次朝她平直地砸过来的时候林三酒脚下仍然保持着滑速右手轻轻一抖鞭子就像活蛇一样在那根黑影碰上她之前将它卷住了。
在鞭子盘住了“睫毛”的这短短一瞬间她心念一动从后往前地发动了龙卷风。
跟了她这么多年的【龙卷风鞭子】也仿佛在彼此浸润配合的时间里生出了灵性原本应该是顶天立地的龙卷风柱此时果然顺着她的心意被放倒了鞭子卷住的粗“睫毛”正好处在风眼的位置——一瞬间轰然卷起的烈风就绕着“睫毛”盘旋而出呼啸着席卷向了黑影深处险些给她自己也掀下去。
当龙卷风顺着睫毛消失在黑影深处时有几秒的时间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轰”一声巨响在短暂停顿之后骤然从深处爆发了;不知它到底打上了什么所有“睫毛”都剧烈地、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要不是林三酒在湖底大鱼身上经历过了一次类似的体验恐怕还真要被甩下去——天地倒转的失重感只持续了一瞬间她身下的黑“睫毛”就突然像失去了力量一样软软地、笔直地跌落了下去。
她打中了!
林三酒与数十根巨大黑影一起坠向了地面。头上一道道黑影朝她轰然压落下来她再跑也来不及了急忙缩起身体将双臂展开、打开了【画风突变版一声叮】——所有碰上她双手之间的“睫毛”全都在半空里炸成了黑齑粉。
等她从粉尘烟雾里跳起来的时候她使劲呸了几声抹了几下眼睛;她浑身上下全都蒙上了一层黑色粉尘简直就像是刚下矿回来似的。
林三酒重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立在一地粗壮油亮、仿佛巨蛇一样却毫无疑问失去了生命的“睫毛”之间。它们从半空中掉下来之后她就可以再次顺着城道投出目光了;前方天花板断口里投下了阳光照亮了浮在空气里的粉尘但是远处除了“睫毛”之外什么也没有。
她刚才肯定打中了什么东西才会让睫毛纷纷掉下来——她打中的那个东西呢?
林三酒踩在各根睫毛之间走了一阵子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找什么。
睫毛的根部就像数十根又圆又粗的水泥管一样高高堆积在城道之中;它们此刻又软又油滑失去了力道却带上了一种腻腻的、仿佛会偷偷斜眼看人的模样——一想起这些根部不久前可能还长在巨大毛囊里林三酒就浮起了一种古怪的恶心连碰也不愿意碰到它们。
“季山青!”
……这不可能。
从身后城道中遥遥响起的这一声喊竟叫她霎时生出了空白和茫然——林三酒慢慢转过身在一瞬间涌上来的不解、激动和害怕中颤抖了起来。
然而当八头德和另外几个进化者从城道拐角后匆匆奔来的时候她霎时如同被泼了一盆雪水似的明白了。
她当初在26号交通飞船上不愿意报上自己的姓名因此对八头德报上了“季山青”的名字;在广播找人的时候她让对方找的也只是“礼包”——机缘巧合之下八头德直到此刻竟还以为她叫季山青。
“我是带人来帮忙的但这些东西怎么突然死了?是你干的吗?”八头德跑近了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忙问道:“你怎么了你受伤了?”
即使全明白了林三酒一时间仍然恢复不过来。
那一声误会之下的招呼仿佛猝不及防把她体内的什么东西给击碎了她半弯着腰足足有几秒钟时间既吸不进空气也吐不出浊气。
“我没事”她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神低声说:“我打中了睫毛根部的东西它们就好像受伤一样掉了下来……但我不知道我究竟打中了什么。”
“辛苦了”种青走上来说了一声。
八头德踩在睫毛间的空地里四下看了一圈——不止是林三酒;八头德、那个梳了一头脏辫的进化者甚至包括一向态度冷静的种青在内似乎都觉得那些巨大油润、软软趴趴的睫毛有点恶心没一个人愿意碰上。
“是不是变异人受伤跑了?”脏辫嘀咕着问道。
“附近有城里居民吗?”八头德没回应只是朝城道里大声叫了几句。“已经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或许是他的能力使然;他的叫声顺着城道回荡出去声音并不减低反而一波又一波地反复在废墟之间散开、重聚就像潮汐卷出了鱼虾一样终于从各条城道的深处与角落里带出了三三两两的迟疑人影。
当他们从墙外、拐角之类的藏身处慢慢走出来时林三酒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这群人全是普通人而且身上几乎全带了伤。
这也是自然的。他们面对布满城道的粗壮黑睫毛时跑不过也抵抗不住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一个藏身地缩进去祈祷自己不会被睫毛扫中——此时能咳着血慢慢走出来的都是幸运儿;更多的人恐怕在丝毫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粗壮沉重的黑睫毛给砸死了。
林三酒意识到的第二件事是当他们走出来的时候除了八头德之外另外几个进化者一瞬间绷起来的肌肉和他们一触即发的战斗准备。
没有进化者走上去问一声他们伤得重不重需不需要帮忙;盯在普通人身上的目光随着他们的靠近而越发变得又紧又沉。
“大家还能走动的赶快趁现在往城外走我们不知道那些东西会不会回来。”八头德一时还没察觉到身后进化者的态度变化正急匆匆对这群几十个普通人嘱咐道:“年轻力壮的麻烦扶一把受伤的我听见消息说在西城口已经有一批避难点了那儿有进化者防备保护……”
林三酒的目光从这群人身上一一扫过;她忽然走上去几步一甩手从斯巴安那儿拿到的一把长刀就从掌心里滑了下来。
她举起长刀用刀尖拦在了一个年轻男人血迹斑斑的面孔前。
八头德愣愣地朝她转过了头。
“告诉我”林三酒轻声向那个用单手捂住脸的男人问道“你的右眼是怎么受伤的?”【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