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林三酒用她的【机械手】稍微捅了那张脸几下从缝隙里一勾阿浦的头脸才从窗口里翻滚着掉了下来“啪”一声打在了地上。
有几秒钟的时间连一直喃喃重复着“普通人变异了普通人变异了”的几个进化者也都安静了下来;有人打亮了一只照明物品驱走了城道的昏暗四周被一层又一层的人围了起来众人的目光全聚集在被映亮的人头上。
如果不是皮肤纹理、血脉筋路和头发汗毛都仍旧是属于人的真实它看上去简直像是一只橡皮头套。
林三酒将人头翻了个个儿。从后脑勺下方还不及触到脖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开了一个边缘不规则的裂口被撕扯开的人皮却没有半点血迹软塌塌的仿佛被吸干了汁的薄面皮。
至于里头除了一点勉强支撑着人头形状的破碎骨块之外什么也不剩了。
“是真的他们果然——”
刚才说普通人变异了的那个女进化者这句话才一开头就被八头德扬声一句怒喝给震断了。
“别乱说不负责任的话!”他动了真怒宽方面孔微微涨红了“什么叫普通人变异了?他们生活在高地上接触不到烟霾我问你他们如何变异?为什么变异?再说你们看看这像是一个堕落种的样子吗?”
他在繁甲城里有名望又热心负责所以此时众人都嗫嚅着安静下来任他的声音激荡在城道之间。“情况很明显了阿浦分明是一个受害者。他的身体、大脑不知道都被什么东西蚕食了才会变成这样。难道还有变异把自己先害死吃掉的东西吗?与其在这儿瞎嚷嚷说些没根据的话不如好好找找混在繁甲城中狩猎我们的东西!”
林三酒直起身回头一望这才发现八头德的听众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三五个进化者孤零零地站在一边;另一边是以数十计的普通人紧紧聚在一起。
“是呀谁说我们变异了”一个中年女人带着儿不忿伸出一只胳膊撸起袖子在皮肤上啪啪使劲拍了两下:“我哪里不是个人呢你看看哪里有问题?你们进化者应该保护繁甲城不应该这样对我们……”
“变异方式有很多”种青忽然开了口说:“别的不说蛇蜕皮对蛇来讲也是一种正常现象。”
八头德怒视他的目光几乎能给他刺穿几个来回。
“对不起我只是一个初次来漫步云端的外人”种青摇摇头说“我对你们繁甲城没有责任我也没有享受过繁甲城的好处我只是实话实说。究竟是不是普通人出了问题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分别但是我必须要清楚才能保护我自己。”
“我们没出问题也没变异”
又有一个普通人说话了是个上了点年纪、留着络腮胡的大叔。他的话不是对种青说的却是对在繁甲城生活的另一个进化者说的。“你上个月需要给家里砌墙我找了人去给你做好了咱们事后一块儿喝了顿酒你打牌还输了我两个雾球。你忘了?现在倒好我变异了。我是打完牌开始变异的还是边打边变异了?”
那个梳着一头长长脏辫的男进化者尴尬之下目光都不愿意抬起来只是低声说:“我知道你没变异我也不是说你……”
八头德好像抓住了一直在寻找的东西立刻说道:“现在从各方面的情况看普通人反而是受害者把失踪、死了的人本身称为凶手怎么说得通呢?我们平时一起生活互相合作谁也缺少不了谁。没有他们别说维修建造了我们连喝水吃饭都困难;没有我们和我们的能力普通人抵抗不了堕落种也很难在什么都没有的高山上生活。我们是一体的出了问题怎么能先从自己人下手呢?”
他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加上不愧是作这一行的语气诚挚、言辞恳切果然很快将众人劝服安抚下来气氛一时也缓和了不少。
“我、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是真的变异啦……”刚才那女进化者不太好意思地改了口。“就是最近很多小道消息咳也不知道该信谁。”
“当然没有”那中年女人笑道“你要是不信去我那儿吃一顿饭你看看变异的东西能不能把饭做得有我那么好。”
女进化者更不好意思了笑着说了声“好啊”——林三酒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却注意到刚才那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大叔往那中年女人的胳膊上瞥了两眼好像有点迷惑似的。
中年女人也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络腮胡子的大叔回过神冲她笑了一笑。
“大家先休息我们这儿很显然有狩猎人类的东西”八头德说到这儿警告似的看了一眼种青才继续说:“这件事就交给进化者解决好了。如果你们对自己人身安全不放心也可以先找一个进化者作伴。”
“如果能安排一个系统就好了”络腮胡大叔的脑子也不慢立刻受到了启发:“比方说一个进化者搭配两三个普通人这样一来又可以监督又可以保护双方都放心……”
“这个想法不错我们明天可以在广播里讨论一下。”八头德见事态没升级显然也松了口气说:“现在你们回去休息吧。”
众人在各自散去的时候仍旧在三三两两地小声讨论;八头德独自皱眉沉思站在原地一时没动。络腮胡大叔没走好像在等着一个和八头德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才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八头德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我有点担心今天的事会被传得沸沸扬扬。”络腮胡大叔看了一眼地面——阿浦的人头已经被八头德收进了袋子地面上是空的。“我一向认为诚实是最好的政策真相最能抵御流言。如果放任大家口口相传谁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你为繁甲城做了很多大家都信服你……能不能请你明天在节目上完完整整地把事件讲一次呢?安一安大家的心。”
虽然是普通人他的见识却不差;八头德果然也听进去了连连点头二人商量了几句细节事情就算定下来了。
等大叔走了八头德的眉梢眼角都浸着愁色。他把“夏威夷”用绳子拦起来、不让人靠近后才招呼了林三酒和种青一声说道:“我们去墙的另一边看看有什么线索吧还不知道隔壁那一家受了影响没有叫他们也听不见动静。”
他对种青显然不太满意在过去的路上吩咐后者好几次叫他不要再乱讲话:“没有事实根据的猜测你可以私下和我说有什么必要当着普通人的面说?”
他说着说着好像抵不住心头焦虑和压力了突然吐出了一口气使劲抹了一把脸。
“它对我的意义你们可能不懂……但我希望你能看在我的份上注意一点。”
种青沉默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八头德是真的全心全意地维护着繁甲城——在末日世界里这实在是一种既稀有又奇怪的心态;维护得再好十四个月后人也要被传送走了哪怕能拿到漫步云端的签证谁知道能不能活着用上它维护了又有什么意义?
还是说他也和自己一样只有在与伙伴一起的时候才能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林三酒心想如果她能有幸将朋友们都接上exodus她肯定也会像八头德这样天天为了大家的事操心吧。
她真希望自己能有这种操心的机会。
林三酒不知道她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那一天了:大家一起住在飞船上谈笑、打牌、吵架、投票决定下个目的地……几乎是她最没有实现可能的一个远梦。
在她的梦还是梦的时候她愿意帮助八头德让他能够继续在属于他的繁甲城里与他的朋友伙伴们一起谈天喝酒做广播在走进城道的时候收到路人递来的口香糖。
刚才聚集在阿浦家附近后来又散开的众人有不少都住在这段城道的两侧;在一行三人顺着城道往前走他们也见到了好几个刚才出现过的熟面孔此刻都还睡不着让八头德一路收到了不少招呼。
那中年女人此刻站在一处堆放杂物的架子旁正在与几个邻居说话。当几人走过的时候林三酒想起了自己之前那一瞥;她不由得也像络腮胡大叔一样目光在中年女人的手臂上转了转。
络腮胡大叔看见什么了?现在看起来她被灰色衣袖裹着的手臂很正常还随着说话左右动作看不出哪里会叫人迷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林三酒就走了过去;恰好看见了之前那一个梳着脏辫的男进化者正在与另一个人小声交谈。他家好像是一个特殊物品——一只铁青色圆桶——把城道一侧挤得满满的;看见林三酒一行人他立刻中断了话头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林三酒听得清清楚楚他最后一句被打断的话是“繁甲城里都多久没有堕落种上来了……”他后面半句要说什么她就不知道了她就是注意到了一点。
与脏辫聊天的也是进化者。与中年女人说话的都是普通人。
她发现了八头德肯定也发现了:此时这一段城道上没有任何一个进化者正在和一个普通人交谈。
八头德面色沉沉的一句话也没说脚下继续带着二人往前走。前方就是天花板的断口了;断口下一般都接着梯子方便普通人上下。当他们就要顺着梯子爬上去的时候有人在城道里小声地发出了一声“啊”。
这一声“啊”很细微却不知怎么叫三个人都忽然停住了脚。
它既不是惊恐也不是兴奋反而像是在看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东西时下意识地从嗓子里滑出去的声音——就像络腮胡大叔那充满迷惑的一眼。
林三酒转过头时正好看见站在左边墙下的中年女人一伸手好像是站累了在找支撑要靠住身体似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横跨过了十来米宽的城道抵在了右边墙上。
坐在右边墙下正梳头的进化者抬头看了看上空的手臂梳子从他手里跌了下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