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些从京城来的小少年们都是权贵出身(不然家里也没钱捐款), 从小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从前凑在一起也大多是攀比自己新买了什么什么, 但他们还从来没像是现在这样被震住过。
哪怕是繁华的京城,街道也绝不会像是这个村子一样这么干净。
而且这村子看上去, 怎么还像是人人都识字的样子。
纪长泽站在书院的高楼上, 远远瞧着这些一个个养的白白嫩嫩的小少爷互相窃窃私语着看着周围, 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不错不错。”
他夸了一句,正陪同在他身后的张元文张元武一愣,随即就是一喜, 问道;“老师难不成看到了什么好苗子?”
“哦, 这倒不是。”纪长泽说的相当理直气壮:“只是觉得这些学生长的还挺俊朗。”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 从小就被金尊玉贵宠着的, 就算是相貌不好看的,皮肤也绝对白嫩, 一白遮三丑, 可不是就好看了吗?
纪长泽对自己的这帮子新学生还算是满意。
“行了,你们两个作为大师兄二师兄,赶紧着去接待他们吧。”
今天来的学子里有两个人是地位比较高的, 一个是东南王的庶子,一个是三公主的儿子,虽说他们的身份在皇室里不算什么,但拿到外面去还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三公主的儿子叫刘越,他是三公主和三驸马的独子,从小就是被捧成个心肝宝贝长大的, 但公主的儿子不像是女儿,还能封个郡主之位,他要是想要永远舒坦下去,还得自己争气。
东南王的庶子就更加简单了,他人生的高大,性子仿佛是很不爱说话,做什么都很沉默,一路上大家伙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他硬是一次都没插入进去。
但因为两人都是皇族人,刘越还是喜欢跟在他身边。
刘越性子被养的娇了,一路上嘴都没有停下来过抱怨,一会是难过自己好端端的要被送到这个地方来,一会是担心书院里的先生会不会打骂人,一会又是怕自己一直学不出去要永远留在这个地方。
“听闻书院要关我们一年,这一年里连书信都是不怎么让我们寄,更别提出去下馆子了,诶,我是真不想看书,让我看书那是比登天还难。”
东南王庶子万兴科一直都没说话。
身为庶子,自然有很多迫不得已,别看他父亲是王爷,可在府中还不是照样生活的艰难,这一次能够来到书院,还是他姨娘用尽了百般手段哀求的父王。
一路上好歹也有了点情分,万兴科对着刘越说:“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学。”
“学什么,我们的家世足够我们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了,为何还要勉强自己。”
万兴科:“若是我们这批人真的能一辈子依靠着父母衣食无忧,又怎么会被送出来求学。”
刘越不说话了。
万兴科说的对。
那些真的能一辈子不发愁的,一个都没有被送过来。
都是父母的心肝肝,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家孩子必须要自己立起来,谁会舍得把这么大点的少年郎送到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来。
虽然这个小山村目前瞧着也并不是很偏僻。
小少年们绷紧了神经,不肯露出好奇来,一个个都小心的往前走,顺带悄悄的观察这个村子里的一切。
这村子里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穿新衣的,可就是瞧着比京城的人还要富足精神。
而且一个个也没什么畏缩之态,瞧见他们了都大大方方的站在那看,脸上既没有显出谄媚来,也没有露出胆怯。
奇了怪了。
倒是万兴科看了几眼就看出了其中玄妙,对着刘越说:“他们身上都很干净,看着应当是经常洗漱。”
贫民与权贵最大的区别就是权贵子弟们每天都要洗澡洗漱,而贫民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每天忙碌着生活,哪里还有这个闲工夫,一天忙下来到了晚上早就累倒在床了,根本没有精力再去洗漱。
“还真是。”
刘越恨不得伸长了脖子去看这些人都在干什么,等到发现那老太太写的还真是字之后,就更加震撼了。
难不成这个村的人还真人人识字不成?
等到了学院门口,站在那儿迎接他们的正是张元文张元武。
对于这两个害得他们不得不千里迢迢来到这儿学习的罪魁祸首,不少小少爷见了就恨的牙痒痒,奈何张元文张元武扫过来一眼,他们浑身的气势很莫名的就散了。
没办法,这俩人不光是学问厉害,身手也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强,射箭百发百中那可是传遍了整个京城的。
就算是心底再怎么不服气,谁也没当面说出来。
“各位好,今日你们也累了,我们就不开学,老师让我们带着你们四处逛一逛,熟悉熟悉学校,等到明天再开始念书。”
不就是个书院,有什么好逛的,赶了一天的累都累死了,谁还有这个精神去参观书院。
小少爷们唉声叹气,上面的两位前辈就当做没听到,面不改色的带着他们去书院里参观。
“这里是念书的学堂。”
张元文推开学堂的门,指了指讲台后面的白板:“这是白板,讲课时老师会用黑笔将内容写在上面给底下的学生看。”
他随手在上面写了一个字,之后又用着专用用具擦拭掉着:“方便擦拭,也方便改错。”
这倒是个新鲜玩意。
小郎君们这次倒是起了点兴趣,兴致勃勃的看着那个新鲜玩意。
有人问:“为何这讲台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
张元武回答:“站得高,看得远,讲台是先生们站的地方,站的高了,底下谁没有好心听学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诸位学子不用担心,你们无论在底下做什么先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定然会帮你们好好进学。”
小郎君们:“……”
他们不可置信的看向上方站着的张元武,实在是想不到他们二人长的这样俊俏,竟然还能说出这样让人心碎的话来。
有人不相信,悄悄上前。
结果站上去后发现,还真的是如此,顿时心灰意冷起来。
可以想见,日后上课时,连小心躲懒都做不到了。
一行人这才参观了一个教室就已经打蔫了,张元文张元武就好像没看到一样,反正也不是他们学,打蔫就打蔫了。
“这里是学习礼乐的地方,里面放着无数的乐器,这些乐器都是学生共用。”
“这里是实验室,主要是学习化学所用。”
“等等等等。”
刘越忍不住问出口:“化学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用着惊疑不定的视线望着这一屋子的奇奇怪怪东西,这些东西像是用琉璃做的,但是又全部都是透明的。
琉璃价格昂贵,这玩意应当不是琉璃,那它到底是什么?
张元文想了想,上前拿起仪器,将一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原本还平静的液体咕嘟嘟的冒起了泡,直接流了出来,有一些流在了桌子上,他将一旁的纸递了过去。
——腾的一下,纸张被点燃了。
众位学子吓得不轻,都惊呼着往后退。
然后他们就用着懵逼的视线,眼睁睁瞧着张元文面不改色的拿起一个量杯将这纸张倒扣住,火没了空气自然只能慢慢熄灭。
熄灭了,张元文才放下量杯,若无其事的拍拍手:“这便是化学。”
小郎君们都被吓到了。
“你要我们学这些?万一烧到我们自己怎么办?”
“我们为什么要学这种东西,不是只用学文章就好了吗?”
张元文张元武也不知道啊。
但是老师让他们学,他们就得学。
于是他们权当是没听到,径直朝着外面走了出去。
“这里是马场,上骑术课用的。”
“这里是操场,上体育课用的。”
“还有这里,这片园子是特意做出来给诸位上游泳课的。”
一圈逛下来,小郎君们脸色都十分难看。
怪不得不许他们回家,也不许他们出去,若是这些都要学的话,那说不定连吃饭睡觉的地方都腾不出来,哪怕是国子监也没听说过要学这么多东西啊。
一行人铁青着脸,被引到了休息区。
这些人的父母都是金主爸爸,纪长泽自然不可能慢待他们,宿舍都是二人间,保证宽敞又能有隐私。
反正俩少年郎能用多大地方,他们这边最便宜的就是地皮了。
“这里就是宿舍了,两人一间,此刻暂时只有五个院子,每个院子里能住五十人,诸位是第一批学生,现在还没有其他学子入学,你们自行选屋子吧。”
来的学子正好是双数,一路上走来大家都混熟了,纷纷开始自行组队。
刘越和万兴科组队在了一起。
二人选的屋子是在竹林旁边,两人带着自己的包袱推开门进去,屋内十分整洁,两边的床铺和桌椅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摆放的方式也是一模一样。
两边都有窗,窗子用的是他们之前在化学实验室见过的玻璃做的。
刘越本来还觉得有气无力,恨不得高喊一声呜呼哀哉,但等发现窗户是玻璃做的后神情立刻变得精神起来,十分感兴趣的蹭的跑了过去,凑在窗户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摸透明的玻璃。
“虽说这不是琉璃,但也是好东西啊,若是送到京城去又不知道要卖出个什么昂贵的价格出来,竟然就这么直接送到我们住着的宿舍里做窗户。”
刘越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即使关住,外面的阳光和亮也能照进来的窗户,一时间兴奋的不行,看够了之后又开始在屋子里转悠起来。
“这床倒是挺结实,还有护栏,这是怕我们掉下去吗?”
“这个桌子怎么上面还有这么多小抽屉,好好玩啊。”
“这个屏风后面怎么还有个小屋子,不是说我们是二人睡一个屋子吗?”
刘越摸索着摸索着,就摸索到了屏风后面去,推开门,看着里面的水池子,和旁边的蹲坑,一时间有点懵逼。
他从小娇生惯养的,上茅厕都是用最好的恭桶,上完了也不用他处理,都是下人立刻带出去清理。
因此这蹲坑他还真不认识。
“兴科,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啊?”
万兴科听到动静走过来,看到蹲坑也是有些疑惑的微微皱了皱眉,还好视线一转,就发现蹲坑后面那个奇怪的箱子一样大小的东西上贴着一张纸。
他伸手将纸拿了下来,看完之后,神情也有点懵。
“这上面说,这是与恭桶一般作用的。”
“什么???”
刘越震惊的,相当不可置信的望着底下的蹲坑:“他们要我们在这里出恭??就在这个坑里??连个恭桶都不给我们么?那等到如厕了,挥舞怎么处置??”
万兴科也有点震惊。
哪怕他是庶子,他也不会自己清理秽物啊。
他赶忙拿着那张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等到这一次认真看完了之后,才松了口气,视线在蹲厕后面的水箱上看了一圈后,伸手按下上面的按钮。
水立刻从后面冲出。
刚刚还在嘀嘀咕咕这个玩意不可能能用的刘越见到这一幕立刻闭上了嘴,惊奇的上下打量着。
“按这里就能出水?这是怎么做出来的?怪不得这里只有个小坑没有恭桶,太神奇了吧,我在娘娘宫中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啊。”
万兴科倒是又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面盆上的水龙头,那上面也正贴着一张纸,他拿起纸看完,伸出手拧开水龙头,果然有清澈的水直接而出。
“竟有这样的能工巧匠,能够将水从这里而出。”
刘越听到他感叹的声音,也赶忙凑了过来看,见到这一幕又是一番震惊。
“这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能储存多少水在里面?这个书院有点东西啊。”
他之前的闷闷不乐一扫而空,只觉得四处看着都好玩起来。
而万兴科则是沉默的看着水龙头。
因为庶子身份一直看不到出头之日的他心底突然有了个念头。
也许,这所书院将会成为改变他一生的地方。
书院正式开学,纪长泽之前就为书院取名叫做竹林书院。
是的,因为有一片竹林所以叫竹林书院,就是这么的简单粗暴。
学子们也没少有对这个名字吐槽的,但是大多都被书院里的各种新奇物件给吸引了注意力,之前父母捐款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个书院有多么穷,现在看来,这哪里是穷啊。
纪先生哪怕是随便拿出书院里的一个东西卖到外面去,也能挣上一大笔钱。
他为什么没卖?
自然是因为他不慕名利,对金钱不感兴趣了。
怨不得爹娘非要将他们送到这里来,还一直坚称纪先生是真正的隐士。
对于掌握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家的纪先生,学生们一个个比小猫还要乖,他们可不傻,万一要是得罪了院长,他写封信回去,自己那狠心的爹娘说不定还真的能让他们再待两年都回不了家。
书院正式开课,学生们开始了快乐(痛苦)的生活。
在底下干个什么小动作,上面的先生们看的一清二楚。
若是被发现没好好上课,也不体罚,也不骂,只是会被写进大扫除的名单里,到时候到了吃完午饭那段午休时间,其他学子们舒舒服服的睡着觉,他们则是愁眉苦脸的扫整个书院。
还包括了书院里的公共茅厕。
公共茅厕也是可以冲水的,但毕竟是公共的,干净方面肯定是比不过学生们两个人合用的宿舍茅厕,于是很多学生宁愿憋着,等到下了课一路狂奔到自己宿舍解决,都不愿意去公共茅厕。
这点纪长泽也清楚,毕竟是权贵子弟,有点小小的爱干净很正常,只要他们跑得快,随便他们怎么做。
但也正是如此,让纪长泽发现了他们害怕什么。
不好好听课?行,洗茅厕去。
偷懒逃课?行,洗茅厕去。
试图翻墙跑出去?行,洗茅厕去。
两周下来,这群学生就已经老老实实,如同一条条失去梦想的咸鱼了。
纪长泽照例在开完会后拉着自己的两个学生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
“把他们的锐气都给灭了之后,下一步就该是给他们点好处了,打一个棒子给一个甜枣,他们年纪小,这么来上几次后,自然就乖了。”
张元文张元武:“……”
他们盯着自家老师,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老师,你当初教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
“打一个棒子给一个甜枣。”
“你那个时候耍我们就是打棒子。”
“带我们去山里打猎就是给甜枣。”
“说不定夸我们聪明也是甜枣。”
眼见俩学生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还挺起劲,纪长泽面不改色丝毫不心虚:“你们是真的聪明,为师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张元文张元武:“……所以果然对我们是打了个棒子给个甜枣。”
纪长泽打了个哈欠:“突然好困,为师要去午觉了,你们好好干啊,对着这些学弟们要用心,要认真,以后等到入了官场,你们还要互相照拂的。”
“对了。”
走了两步他又返回来:“以防万一,你们记得多挑唆挑唆他们,让他们尽量多分成几个阵营,不然感情太好,以后不好入朝为官。”
这话中的意思张元文张元武一听就明白了。
这些学生还没发现他们的知识正在飞速上涨,不光是书面知识,还有许多实践知识,这些知识足够他们在考上功名后能很好地做官。
但学生们太优秀也不是一件好事。
都是同窗学子,到时候大批量的一起进入朝堂,同吃同住的情意在那里摆着,感情自然很不错。
到时候陛下就要不高兴了。
这么多人一个鼻孔出气,感情还这么好,是想干什么?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划清楚阵营,到时候互相针对,互相竞争,针对的是对方有没有做坏事,竞争的是谁为百姓为天下做的实事多。
完美。
要划分阵营可太简单了。
性子张扬的和性子沉默的都互相不喜欢。
身份高的和身份低的都互相不喜欢。
喜欢学武的和喜欢学文的互相不喜欢。
等等等等。
这太简单了。
正在苦逼兮兮学习的学子们还不知道,他们以后的人生已经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了,甚至就连政敌,都能给他们安排好。
学子们渐渐适应了在竹林书院里学习的生活,不得不说,除了一开始觉得学习很苦逼,之后他们还是很喜欢在竹林书院的。
毕竟书院不光培育他们的知识,虽然学习任务繁重但也没有逼着他们一直死学,该玩的时候玩,该休息的时候休息,体育课上好玩的东西一大堆,蹴鞠更是学生们喜欢的东西。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他们想要玩还被呵斥这些东西都会妨碍学习,现在可好了,这可是学校正儿八经的课程,他们想要玩,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堂堂正正的竞争。
无论是学习还是体育方面,胜利的那一方都可以跟纪先生提一个小要求。
第一届蹴鞠大赛的时候,胜利者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兴奋的跟纪长泽提出了想要去城里逛逛,买点东西。
纪长泽相当温和的拒绝了他,但退而求其次,允许他可以去镇上玩,天黑前必须回来。
小少年在众人羡慕的视线下昂首挺胸的走了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着两个推着板车的人,板车上面放着用油纸包裹着的烧鸡。
没错,这宝贵的一天他在外面啥也没干,就只大吃大喝了一天,吃完了还打包了这么多回来给同窗吃。
书院里肯定是不会饿着这些孩子的,该有的吃喝都有,该有的营养也都有,但是鸡一般都是炖鸡,烧鸡做起来太麻烦根本赶不及,因为这帮子学生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烧鸡了。
就算是以前不怎么爱吃的,现在看见烧鸡眼中也是满满的冒绿光。
大家一拥而上,对着连吃带拿的学生表达了万分的感谢和佩服。
这一天,是这名十五岁的少年记忆力最风光的一天。
所有人都感谢他,每个人都说很佩服他,羡慕他可以出去,感激他带吃的给大家。
他美滋滋了一天,一直到了晚上,睡在自己的床铺上,睡觉前还特别美的想着下次踢蹴鞠他还要得第一。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第二天开始学子们的情绪就都激动了起来,一个个铆足了劲的学,上体育课都认真的不得了。
纪长泽对此乐见其中。
他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于是,书院里陆陆续续就开始了各种大赛。
什么画画大赛,写文章大赛,背诗大赛等等等等。
书院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而选出来的一二三四名,除了能提一个小要求外,还可以写信给家里,书院再帮忙寄出去。
到了现在,这些胜利者已经完全不想着离开书院了。
他们写给家里的信也是在里面把自己大吹特吹,一多半的篇幅都是在描写自己是如何如何胜利的,提的要求又是什么什么,同窗们看自己的眼神又是怎么样的羡慕。
之后再表示爹娘你们放心,我肯定再给你们拿个第一回来。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可以培育三观的时候,纪长泽没指望把这些人都教成老狐狸,朝堂里有一两个老谋深算的就够了,若是人人都走一步算一百步,到时候还不乱死。
他只给这些少年输送了正确的三观。
你们可以骄纵,可以懒散,可以不想学习只想当一辈子的啃老族,但不能有坏心思,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若是有那个心思不正的,趁早滚蛋。
于是,一个个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的郎君们出炉了。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一个个也适应了这里,纪长泽这才开始宣布面向天下招生。
这个时候招生,一方面是这些小郎君们都学好了基础,学弟们来了他们能帮着带带,另一方面也是之前怕权贵子弟和贫寒学子引起什么冲突,大多家境贫寒的子弟都不会主动招惹事端,这些小少爷们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不一样了,小少爷们个个三观端正根红苗直,关注点也都在看一个人先看他是什么身份,转变为了先看自身。
虽说还有些骄纵,但也没什么妨碍,只要不惹事就行,没必要非要强逼他们低下身段。
招生的条件很快列出来了。
不收钱,包吃住。
年龄要大于十岁,小于四十岁。
只要签下若是考上功名,之后三年的俸禄每年都挪出百分之一来捐给书院就行。
消息传出去,大批量的学子都蜂拥而至。
大多都是家境贫寒,无力支撑学业的。
竹林书院的名声打出来是因为院长纪长泽用短短时间教导出两个举人。
关键点:这两人考上举人的时候虚岁也才十一岁,而且在被送到纪先生那去之前,可是彻头彻尾的什么也不会。
这样的先生,别说是那些家境贫寒的了,就算是家里不差钱的都想来。
奈何这些人身后可没站着金主爸爸,书院就这么大,不可能每一个人都收下,纪长泽放话出去的时候就说了,他要看资质和用功程度以及底子,毕竟这不是教一个人的事,要是一群人底子都不错,就两三个人字都认不全,这要怎么教,又要怎么分班。
纪长泽一开始就把话给说清楚了,也规定了截止报名时间,但学子们还是一波一波的往这边涌,村中人之前就被纪长泽打了招呼,于是都把家里收拾好,又开始支摊子卖吃的,又开始收钱让人住宿。
路远千里迢迢,许多贫穷学子已然再没钱租住屋子和买吃的了,这个时候他们就可以住到纪长泽让人临时搭建起来的竹屋里,环境肯定是比不上村民房子的,吃喝方面也较为简陋,但他们已经很感激了。
张之文就是住在这小竹屋里的贫穷学子之一。
他今年二十岁,也是个倒霉蛋,家人辛苦供他念书,他也是个天分好的,小小年纪就已经有了考上童生的把握,本来要去赶考,结果赶上天下乱了,当时兵荒马乱的,别说是念书了,能够不饿肚子就不错了,许多知识自然荒废。
后来新君登基,天下初定,作为家中长子,他不赚钱就已经不好了,更别说还要拿家里的钱继续念书,家中也承担不起束脩费用,本来张之文都已经放弃,打算老老实实去做个账房先生,没想到紧接着就听说了竹林书院的消息。
张之文到底还是不甘心多年苦读化为泡影,咬咬牙跟家中父母商量后还是来了。
他没好意思再拿家里的钱,背了面饼,自己收拾好包裹,硬是靠着一双腿一路上走过来的,饿了吃面饼,渴了就喝路边小溪里的水,到了晚上要么睡在破庙里,要么就是找个树爬上去。
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千辛万苦的到了这儿,听闻明日就要开始考学识,他又是害怕自己考不上,又是赶忙的开始回忆之前学过的内容。
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睡在张之文身边的也是一位贫寒学子,两人也只是见了面后互报家门,之后就没交谈,现在他本来想张口说话,但见张之文嘴中念念有词就没说话,一直等着张之文说完了,才小声道:“张兄,方才我出去逛了一圈,打听竹林书院的具体情况,这才知道原来书院里已经有了一批学生,父母全都是当初书院建立时给了善款的,个个都是权贵子弟,你说若是我们进了书院,他们会不会排斥看不起我们?”
他说的含糊其辞,张之文却懂了他的意思。
张之文小时候是在县里念的书,那还只是一个小学堂,家境好的学生就已经在看不起他们这些寒门子弟了,看不起便不交流,那还是脾气好的学生,更有些性子恶劣的,不光看不上贫寒学子们,还想办法欺负人。
一个小小县城里的有钱学子都是如此了,更别提这些学子还都是京城来的,听闻家中长辈大多都在朝廷做官,官二代,定然要比富二代底气更足。
张之文苦笑一声:“别想太多了,书院只是念书的地方,若是有幸能进去,好好苦读便好。”
他心里其实也是觉得书院中恐怕会有欺凌现象出现。
但他也打定了主意。
无论发生什么,就算是被人嘲笑,被人捉弄,要是真的能够在书院学下去,他一定要咬牙死撑,若是读不出去,父母的心血,这些年的苦读就真的是白费了。
一夜安然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张之文就睁开了眼,他一晚上都没睡好,心里始终装着事,一会是想着考进去之后要怎么做,一会是想着若是考不上他该如何回去面对亲人殷切视线。
一行人被带入到了书院操场上,上面已经摆好了桌椅笔墨,众人小心翼翼入座,张之文自然也是如此,他有些局促的坐下后,才抬眼观察四周,首先看见的便是坐在最前面面对着他们的年轻人。
他穿着灰袍,面容俊秀,怀中正抱着个小婴儿哄着,旁边站着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虽年纪小,瞧着却一身风度,正低声跟那抱着婴儿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奇怪了,这不是考场吗?为何那人会抱着婴儿来,居然也没人说什么。
张之文是之后才知晓,抱着婴儿的正是这书院的山长纪长泽,他怀里的是纪家千金,旁边站着的,自然就是那两位十分有知名度的小举人了。
钟声响起,试卷被监考人发在桌子上,张之文深吸一口气,仔细的看起了试卷,粗略看了个大概后他松了口气,这上面的内容的确是基础的,看来他可以考进去。
纪长泽抱着自家乖女儿哄睡着了,才抬头仔细观察满场考生。
他眯着眼盯着张之文看了会,偏过头对着俩徒弟说:“看那个,穿打布丁月色衣衫,头上用灰布绳的那个年轻人。”
张元文张元武看了过去,没看出个什么来:“老师,他怎么了?瞧着挺正常啊。”
“他看着是个心思缜密的,下笔时也自信满满,风度看着也不错,目测是个好苗子,若是考进来了,你们好好和他打交道,要是真的聪慧,我就收他做三弟子。”
张元文张元武恍然大悟。
张元武问:“老师你之前不是说教学生太麻烦,不想再教了吗?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对啊,教学生太麻烦了,所以我不教。”
纪长泽相当的理直气壮:“我收弟子,你们教师弟。”
张元文;“……”
张元武:“……”
纪长泽将女儿交给他俩,自己起身去溜达了一圈,回来还挺感叹的:“这个也姓张,看来你们果然有缘分,交给你们果然没错。”
俩徒弟:“……”
张之文刚才埋头写字,倒是没注意有人来看过自己,一气呵成后,重重松了口气。
等放下笔,检查完了之后,他正准备再检查一遍,就发现远处的树林子里,正有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看,见他发现了,当头的那个还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张之文心里一突。
他猜到了这些是那些权贵子弟了。
如今瞧来,果然是不怎么友善。
只希望他们能别太过分。
张之文顺顺利利的入了学,在高兴地同时,也提防着那些权贵子弟们做点什么,但让他安心的是,这些年纪还小的师兄们只除了碰见瞪他两眼,其他的倒是从没做过什么。
他依旧小心谨慎,在迎来入学后的第一场考试后,成绩下来,张之文位列第二。
神奇的是,在他考上第二后,那些权贵子弟们态度大变,见了他还笑眯眯和他打招呼,弄得张之文一度胆战心惊,以为他们是在做什么陷阱。
他可是早就听闻,越是家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就越是不将普通人放在眼中,毕竟他们家中有人罩着,就算是捅出天大的事来,也未必不能兜好。
这些小师兄们之前分明很排斥他,如今态度大变,恐怕是真的有阴谋。
不光张之文这么想,书院里的一些寒门子弟心底也有些害怕这些小师兄会干什么。
毕竟从张之文进学以来,这些小师兄们看他就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尤其是上体育课的时候,总是会用着挑剔的视线打量着张之文,然后再一脸嫌弃的收回视线。
明明其他人也和张之文一样是寒门学子,就从未见过他们如此那般。
胡思乱想的时候,考了第一的小师兄出去一趟,带了一堆吃的回来,还亲自送到了张之文跟前,张之文看着面前的大鸡腿,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吃。
万一……上面撒了泻药呢。
他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问为什么小师兄们好像都很不爽他,是否是他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师兄们。
刚刚考了第一的小师兄洒脱一笑:“没有,就是见山长好像很欣赏你的样子,他们怕你抢了我的第一,这样我就不能出去给他们带东西了,毕竟你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山长规定出去的学生必须自己回来,你身子骨看着不行,也带不回太多东西回来给大家分着吃,他们有些恨铁不成钢罢了,你也不用难过,好好上体育课,多练练体力,他们自然就会喜欢你了。”
做足了被嫌弃准备的张之文:“……”
他苦思冥想,胆战心惊这么久,结果就这?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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