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大多风云的起源,都来自不起眼的小小漩涡。微不足道的小事,也许就会开启一段波澜壮阔。
时候是中午时分,长安明月楼,这座近几年来最负盛名的酒楼之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这里每天都是如此,有许多不同身份的酒客,从各自的地方而来,喝酒品评谈笑风生。
明月楼的新酿在长安城内很是著名,尤其是最近新上了一批春酒,更是引得各方人等纷至沓来,每日饭时客满为患,一座难求。
明月楼上的管事者,大多为季家的昆仲子弟,自小受家风影响,当然骨子里都有一些豪迈的性情。客源既来历复杂,平日里酒后相骂甚至拔刀打斗的情形时有发生,但他们凭借着季家的巨大影响力,也尽可以摆得平,对于这些事早已经见怪不怪。
虽然说和气生财,又道是以和为贵。但明月楼的人从不这么认为,季家从来不会主动去惹事,但如果有人在他们的地盘上闹事,不管是有什么背景,也绝不客气。
长安市井间,纨绔子弟众多,好勇斗狠使气相争那也是很平常的事,往往会因为一言不合或者是几句争执就打了起来,不管是酒楼中人或者是酒客们都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明月楼旁有大块的栓马空地,尽可把他们赶到那里去自行解决,打完了再回来喝酒,损坏的东西照价赔偿,只要别打扰到其他人的兴致就行。
只不过今天忽然发生的冲突,似乎有些不同。以至于在旁人还没有弄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那边已经大打出手,酒盏碗筷乱飞,打了个不亦乐乎。
明月楼今天在此的管事者名叫季准,他是季英的二儿子。随着季家产业的不断扩大,季英已经逐渐把几个儿子推上前台,让他们分别挑起了担子。其中已经成才的三个儿子,长子季怀专门负责家族的南北内地通商贸易。三子季逊已经进入长安学院学习。而明月楼的一摊事儿,基本已经全权交付予二子季准来处理了。除了有特别重大的事发生,季英已经很少出面。
季准这一段时间非常忙碌,因为父亲季英已经对他交代清楚了,很快明月楼就会接到一个重大任务,那就是全力准备长乐侯元召的婚宴事宜。
季准非常振奋,自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根本就不用季英再多吩咐,他自然会竭尽全力把这件事准备的妥妥当当的,不会出一点儿差错。
已经风传了很久的元召大婚之事,终于得到了确定。季家自上到下对这位侯爷只有满满的祝福。季英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对家人们晓谕明白,季家已经绑在了元侯的战车之后,不管未来开向何方,都只有紧紧地追随。因此,任何事关于元召的情况,季家都会全力无条件支持的。
这是一个极其正确的选择,起码在季准的心中是这样认为的。季氏父子都非常清楚家族发展到今天这么大的规模,到底是借了谁的力。跟随着元召的脚步,短短几年的时间,季家积累起来的财富,早已经富可敌国。这在从前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
所以,不管是冲着元召的关系,还是梵雪楼的关系,季英豁出老脸去主动争取来的这个机会,季家当然要竭尽全力去做到尽善尽美。
季准正在后面和几个族中管事子弟研究宴席需要上的菜品呢,忽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前面楼上打起来了,而且在闹事者都有些来头,请他过去看看。
季准一听当时心中就极其不悦。在这个档口他可不希望出现什么麻烦,看来是有些棘手,否则前楼掌柜尽可摆得平,不用来通报给他。当下二话不说领着人就来到了前面酒楼,想要看个究竟。
前面主楼宽阔的底层大厅里,这时候已经乱成了一窝粥。靠窗户那边相邻的两桌酒客,从一开始的冷言冷语互相斗嘴,到冲突逐渐升级,摔盆子砸碗发展到这会儿的刀剑相向,也不过很短的时间。
身为长安人,那都是见多识广之辈,酒楼中的食客们遇到这样的事,不仅不惊慌失措地逃窜,反而聚集在四周,三三两两两的指点谈论,显得很有兴趣。
酒楼的掌柜是个中年汉子,他领着明月楼的人在旁边焦急地劝解着,让这些年轻人不要把事情搞得太大,一边不住的擦着额头的冷汗,等待着自己的东家赶快到来,好及时制止。
对峙的双方,看穿着打扮都是富贵公子哥儿模样,而且听言辞之间,似乎还都认识。但这些外表平和的家伙一旦酒后发起狠来,刀头溅血剑底伤人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标准的纨绔子弟,皆为此类。
明月楼名头虽大,但一个小小的酒楼掌柜又怎么能拦得住他们涌上心头的火气呢?更何况今日之事事出有因,不挣个青红皂白出来,一个个骄傲的心中哪能罢休!
眼看着互相对骂升级,反而似乎忘了最开始的起因,有几个酒气上涌的舞刀弄剑就要玩真的。还好,就在这个时候,季准带着人赶到了。
季家二公子打眼一看,这帮人却大部分都认识。长安城说大很大,说小又很小。和他同一时代的人都已经长大,不过大多还都是纨绔模样。
“且住手!兴哥,东方贤弟,你们这也太不给明月楼面子了吧?在这儿这么一闹,兄弟还怎么做生意呢!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这又是所谓何来呢?”
季准连忙走上前来,挺身拦在中间,把两边的人分隔开。这些家伙一旦打起来没个轻重,要真的出了人命,明月楼恐怕也要担些干系。因为这两边中有几个人的身份极其不简单。
这当然不是说这些纨绔公子们的身份不简单,而是说他们背后的家族,皆是皇室贵胄,季准身为季英的儿子,自然对这些长安城中的关系都了解的很清楚。对于这些人之间的矛盾能当和事佬平息下去的话,还是少惹为妙。
打架的两伙人,都是锦衣打扮,其中一伙儿的为首者名叫刘兴,他和其余几个人的父辈们虽然没有在朝堂上担任什么重要的官职,但他们的身份显赫呐。都是高祖皇帝一脉相传的子孙,皇亲国戚非同一般。而与他们起了矛盾的那些人,除了一些大臣家子弟外,也有几个是宗室后代,那为首的刘东方,却正是河间王的长孙。
见季家二公子亲自出来打圆场,这个面子还是多少要给的,毕竟明月楼是他们经常来活动的地盘,如果真的弄僵了,以后却是不好再来。
“二公子,既然你出来说话了,今天就放过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几个诸侯国来长安的崽子,还想在这儿蹦哒起来?你们这些诸侯现在也不过名存实亡罢了,还以为是前几年那么威风呢?哼!也不自己掂量掂量……长安城岂是尔等撒野之地!”
“呵!你刘兴在狐假虎威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仗着你们家有个当大宗正的老家伙在那儿撑着吗!身为皇家子孙,不思为国家效力,整天混吃等死的领着那些俸禄,哎耶!难道自己不觉得羞耻吗?今天竟然还敢在大厅广众之下公然口出狂言,羞辱安国侯!哼!要不是季二公子站在这里,今天非好好的教训教训你们不可!”
两个人身后跟着的同伴们也在互相争吵对骂,大有继续下去的趋势。季准脸色微微一变,他一边伸手制止着两边的吵闹,一边目视身边的掌柜,大略听他讲完了开始发生的经过。不禁眉头皱了起来。
很明显,事情的起因,是因为听酒楼中的酒客们都在谈论着那位名动天下的侯爷即将大婚的消息。而专程为了这件事从各地赶来的几位诸侯国公子们,正在明月楼接受长安相契子弟们的接风洗尘宴请,听到议论之声,难免会积极的打听详细。
这几位诸侯国公子,正是前几年受了元召的蛊惑,被一起忽悠出人出力渡海东征的那几位王爷家派来的。世事沧海桑田,谁能想到呢?当初只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在淮南王的号召下,派出了各自手中的一部分力量,去探个究竟的
毕竟,朝廷的推恩令正式实行以后,在当今天子的厉害手段下,只要有些想法的诸侯王,还是想要尽力为后代子孙开拓一条新路出来。在无力对抗朝廷的情况下,只守着那块被零散再分割的封地,也只能是混吃等死坐吃山空了。
时至今日,当初那十几位抱着孤注一掷心理的诸侯王们,心中的万分庆幸和感激是不必多说的。出海四五年的时间里,都已经在海外拥有了自己的地盘儿,为各自的封国带回来了超出想象的财富!而且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与未央宫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密切。皇帝和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互相提防和存有敌意,而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皆大欢喜也!
而这其中最应该感谢的,自然就是长乐侯元召了。因此听到他即将大婚的消息后,这些受过他极大恩惠的诸侯王当然极其重视,特别都派出家中最能干的公子来到长安,以为祝贺。
但谁又能想的到,因为这一趟,平地无端祸起,却引起了一场天大的风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