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阳城中,一片热闹之后的寂静。
唐国公三子入城,王郡公突发豪情,以这边陲郡城难得一见的盛典迎接这河东军代表!
马邑越骑为前导,鼓吹仪仗遮天蔽日。王家李家数百锦衣家将护卫车杖,华服精甲遮天蔽日。到得郡守府邸,王仁恭降阶亲迎。郡府之内设宴,三割九献,胡姬回旋,做彻夜之饮。王仁恭身份在此,一迎便罢,若是作陪,这位唐国公三子也承担不起。但是王仁恭带在身边的王家子弟,尽数为陪客
,欢宴至于达旦。
世家饮宴,有在自家庄苑之中,持续达数个日夜的。这次欢宴,限于条件,也就一夜而已。但这一夜,郡守府中烛光高照如昼,丝竹之声传遍全城,世家锦衣子弟谈笑之声越过高墙飘荡在夜空之中。在郡守府外,数百锦衣家将,连同一身甲胄的马邑越骑在雪中值守。如此盛景,才让这边地郡府
的百姓,知道了世家风范的一角!
而在这饮宴之所外,马邑郡中,谁也不知道,在更北的云中之地,刮起了巨大的暴风雪,而在暴风雪中,数百上千云中男儿,正在与胡族大军舍死忘生的苦斗!
一夜饮宴之后,李世民才扶醉而归。宴会现场,王家子弟多有醉倒不省人事,但李世民还强撑着回了馆驿。李家王家锦衣家将护卫,如此场面,又引得善阳城中上下,一阵赞叹惊呼。
世家威仪,小小展露一下,都是远远超过这个世上其他人的存在,对于百姓而言,就是神仙中人!
可数百年来,这些神仙中人,对芸芸众生,既不仁慈,更不关注。馆驿之中,已经洒扫一新,所有破旧的地方,全部都修补完毕。而馆驿中使用之人,也尽是挑了温顺伶俐了,各种器物用具,俱都是重新精心制备过,不少想必还是从王仁恭府邸中搬出来的。这些世家所
用器物,从来都是自家养的工匠们不计成本的制备出来,市面上根本见不到。一夜饮宴之后,李世民仍然未曾去睡,换了家常袍服,未曾戴冠。只是简单的束了头发,彻夜之饮,只让他眼眶略微有点阴影,但一双眼睛仍然锐利。站在二层小楼之上,肩宽背停,负手看着楼外飘飘洒
落的小雪。
在善阳城中,雪势并不是很大。但向北而望,天边层云堆积,正不知道在北面何处,一场狂风暴雪正在这样的天候下卷动。
脚步声响起,却是一身重裘的长孙无忌走来,看着李世民背影,也忍不住微微赞叹了一下。
虽然和李世民亲眷关系极深,是以牢牢绑在了这李家三子的战车上。但是长孙无忌要是不求更进一步,他也是世家中人,只要为一富家翁,求一朝中闲职以庇子孙,谁又会去奈何他?这李家三子,身上自有一种英风锐气,能吸引人效力。在李家被兄长所打压,在晋阳城中为所有世家中人所嘲笑诋毁,还被发配到善阳城来,不能参与李家化家为国的关键一役。换做常人,早已颓废不能
自已,或者就向兄长输诚,只求将来兄长接位之后,能保全自己首领。更加不堪,就是恣睢暴戾,将胸中郁气化为对下人们的残暴。
世家嫡位之争,数百年来,就是这般无情。每个世家光鲜门面之后所掩盖的那些龌龊,身为世家中人,长孙无忌再清楚不过。
而李世民则不一样,如此重压,如此打击之下。仍没有半点消沉颓唐之意,在这形同流放的边僻之地,仍然想做出一番事业来!
如此人物,怎么能不值得追随?而且他和李世民两人,志向又是如此相投!
听到长孙无忌的脚步声响动,李世民转过头来,朝着长孙无忌一笑:“安排得如何了?”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你的居停所在,但凡贴身所用之人,都换了从晋阳带来的家生子。馆驿中人,不能入内院一步,到处关防也已经布置。你尽管放心就是。”
李世民摇摇头:“就是带来的家生子,也不见得靠得住。这座小楼,就你我能入。其余人等,一概不许踏足一步。”
长孙无忌微微讶然:“你的起居………”
李世民哈哈一笑,活动了一下筋骨:“我有手有脚,自小也跟着阿爹在军中打熬筋骨,什么事情都是自家来,难得一次身边没伺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心中微微有点难受。李家三子,被迫得身边连一个伺候人都不敢用,纵然有李渊镇着,李家之人夺嫡之争,也半点不比别家差!
长孙无忌不愿深想下去,问起另一个话题:“对王家如何看?”
李世民轻蔑一笑:“王家子弟………善阳此间,北有刘武周和突厥,南则我三千河东兵已经入郡中,族中子弟,王仲通以降,这场饮宴倒是安排得略有洛阳长安气象………”
长孙无忌又问:“王郡公呢?”李世民稍稍沉默一下,举手指向城外,划了一个圈:“一路过来,看到多少饿殍?城外那些难民营地,更是惨不堪言。待民如此,民心如何能归附?天下群雄争竞,马邑应该算是王郡公起家根本之地了,此
间百姓,他却根本没放在心中,只以为有马邑鹰扬府强兵就已经足够!而昨夜座中,除了王家子弟,看到一个郡中外姓英俊人物了么?王郡公偌大声名,也不过如此而已!”
李世民目光闪动,吐出来的每个字都若金铁相交:“既然至此,就要做出一番事业来!让晋阳城那些人物看看!”
长孙无忌肃然颔首,李世民虽然一路不曾说过什么。但胸中始终怀着一股不服输之气。而这股气,也正是长孙无忌所喜闻乐见!
李世民语声放低:“联络城中心向河东之人,让他们尽量探知云中消息,看看刘武周将如何举动………”长孙无忌心领神会,看了李世民一眼,陇西李家祖传的方面这个时候还显得瘦削,不那么厚重。比不得李渊,往那儿一站,就是所有人的倚靠,什么样的局面,有了李渊,大家都觉得有若泰山之安。可这
锐气,却只怕是李渊年轻时候也比不上!这世上,只怕也难有人能比得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