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玄幻小说 > 我辈剑仙 > 第三章 四方云动
  骤雨疾风,来去皆快。

  行至山脚便已是云开日朗,苏长莫抱着伞,提着食盒,二人依旧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苏长莫听得多,说的少,委实是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按男子所说,他和父母是旧识,早年父亲也是那江湖游侠,两人是至交好友,后来父亲定居小镇,自己出生时,此人也曾来过,所以与自己也算老相识。

  然后又是一大堆的陈年旧事。

  他与父亲如何身无分文露宿街头,如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苏长莫每件事听得极细,记得很牢,信的不多。

  有些事苏长莫想张口反驳,但是话到嘴边却张不了口。

  就像为什么遇到难事都是我父亲掉头就跑你挺身而上为啥总是父亲被打的鼻青脸肿你力挽狂澜

  苏长莫觉得这些事,不靠谱,但着实是自己记忆力里,关于爹娘的事,太少,欲辨无言,可苏长莫心里确信,爹不会那样的人记忆虽然模糊,但那背影,顶天,立地。

  男子双手负后,每次说起神激昂,而后凝神,默不作声,盯着少年心湖,看着稚气小人用心铭记,看着那些质疑,欣喜,失落,男子嘴角上扬,心生安慰。

  故事是真故事,是不是对号入座,不重要。

  小镇衙署内,议事堂呢,男女老少,数十人分坐左右,屏息凝神,一位身背道剑男子缓步入内。

  一路行来,登高归来的人亦是熙熙攘攘,落汤鸡者,十之八九,少年有些同情,又有些庆幸,紧了紧怀中纸伞。

  遥遥瞧见酒楼,苏长莫心中一紧,有少年,着华服,弯腰,抽刀状。

  苏长莫加紧脚步,青衣男子神色波澜不惊。

  一口气到了酒楼,苏长莫有些纳闷,那少年一动不动,宛如石塑,这是在这儿站了多久,怎的也没个人出来看看,按说酒楼有人啊。

  苏长莫转身到少年面前,刚想张口,可是身子转正瞬间,眉头紧皱,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势,似如山倾,压顶而下,苏长莫稍许弯腰,一口气憋在胸口,难以呼出,莫名闭嘴,逃离般进了酒楼,喘气如牛。

  青衣男子面不改色一直在旁,见苏长莫进了酒楼,脚步轻抬,与少年擦肩而过,少年握刀手一紧,眉尖微挑。

  酒楼内,苏长莫微微有些诧异,老拐叔斜躺在柜台旁的藤椅上,闭眼摇扇,四个店里小二也是四散在店里各处,神色慌乱。

  酒桌上的客人也不算少,五桌,十四人。

  三桌是小镇住户,衣服还稍有潮湿,许是在次避雨,其余两桌,皆是陌生面孔,一桌三人,一位紫衣少年闭目而坐,袖口九龙盘旋,身旁一金发一白眉两男子,年龄不大,神色严肃。另一桌一老一少,小的面色略显苍白,白色衣角处还留有些许未擦拭干净的泥渍,老头子一胳膊搭在酒桌上,一脚踩在凳子上,砸吧着嘴。

  所有人一声不吭,有意无意的瞥向紫衣少年。

  整个酒楼,落针可闻。

  苏长莫两步到藤椅前,弯腰叫了声叔。

  男子眼也没睁,摆了摆手“没事,不用管,少爷们打架,尽兴了就好,看着点东西,桌椅板凳,打坏了照价赔偿就行。”最后几字,声音略高。

  苏长莫无奈起身,心里暗叹一声又来,真是不怕有天惹了贵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酒楼但凡打架斗殴,老拐叔从来不管,巴不得打架的人可劲砸,等到事后赔偿,要价极高,连块撕碎的布也不放过,每一次的赔偿金,能顶酒楼两三个月的收入。

  遇到一时拿不出赔偿的穷苦人家,还允许赊账,每月给一部分,一年内给完就行。为此没少给小镇人背后说道,可老拐叔毫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

  只是这几年,小镇人赔的多了,再大的酒疯,也得忍着出了这道门,这些外乡人,今儿怕是又要出血。

  要是自己回来早点就好了,还能给提个醒,想到此处,苏长莫转头,青衣男子已然落座,不知啥时要了酒,该是已经喝了好几杯,见苏长莫转头看来,男子轻抬酒杯,微笑致意。

  苏长莫哭笑不得。

  看了眼店里店外,苏长莫摇摇头,挪步柜台前,身边少年,敦厚高大,二十出头,苏长莫记事起此人便是酒楼伙计,只知道叫楚兴,打小孤儿,和一个妹妹相依为命,不过为人良善,但平日里沉默寡言。

  “咋回事”苏长莫低头悄声问道。

  楚兴瞥了眼老拐叔,小声回复“我们也不大明白,这几位客起先进了酒楼还有说有笑的,一个劲的夸咱的酒好喝,每桌都上了三四坛的,不过清一色的都要了最贵的十八仙,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

  “喝着喝着,店里飘进来一片梧桐叶,那紫衣少年和门外的少年是邻桌,背对而坐,同时伸手去捡,就为这,两人就挣起来了,都不撒手,我去解围,满大街都是,我去给再捡一个不就好了,再不行,撕开了一人一好嘛,两人吃人似的,齐刷刷瞪了我一眼,娘的,吓死个人。结果老拐叔来了句不服打一架,谁赢谁拿走不就是了,屁大点事,墨迹结果两人就成现在这样了。”

  苏长莫以手扶额,瞥了眼藤椅之上,造孽啊

  少年继续言道“大地方的人,变脸是真的快,谁能想到前一刻还相互介绍寒暄的人,下一刻就能拔刀相向,

  瞧见那个脸色苍白的少年没,紫衣少年和持刀少年两人准备在店里动手,那白衣小伙去拉架,没成想那持刀少年,一脚就将那小伙踢到门外泥地你能信脾气忒大,力气也大,然后自己走到门外,可是紫衣少年纹丝不动,他自己便在门口那样站着,三四个时辰了都,期间就说了一句话说他的刀,时间越久,这紫衣少年越是接不下,别到最后,得用命去接。神神叨叨,像是厉害的不行。”

  苏长莫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今儿这人,脑子都不对劲看了一圈,少年一脸的苦笑,总不能真要这样等下去

  楚兴断断续续的说着那几人,姓甚名谁,低头看着桌面,眼神躲闪,生怕给那几人听了去。

  苏长莫心底泛起一丝不安。

  紫衣少年,困龙渊楚玄,门外少年,封魔楼萧安,那一身白衣,脸比衣白的少年,有个更白的名字邪月坡白杨。那男子老人,从始至终,皆未道出姓名。

  苏长莫虽生在小镇,从未见识过外面世界,但是听的故事懂得道理,不算少。那位说书先生可是连私塾的夫子都夸过的满腹经纶,立地书橱。

  这几人的名字,不一般,在书中,最起码得是那飞檐走壁,开山裂石的江湖大侠,才是如此名号才会如此称呼。

  苏长莫神色忧虑可千万别马失前蹄,遇到传说中的江湖人物,那些人,那可都是手起刀落,生死不过一念间的冷血高人应该不是,应该不是的,哪儿有那么年轻的高手,应该是官家富商的公子哥吧老拐叔啊老拐叔,咋的那么爱钱啊

  苏长莫摇头晃脑,脸上红白交替,青衣男子看得笑意连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能让老拐叔因此丢了性命,苏长莫纠结良久,又俯身在藤椅旁“叔”。

  老拐叔睁开眼,嘻嘻哈哈打断苏长莫言语,“没事没事,几位少年英才,气度大,不会赖账的,放宽了心,别扫了少爷们雅兴。”

  苏长莫叹了口气,靠在柜台旁。

  紫衣少年起身拂袖,眼睑微抬“极限了”

  酒楼外少年,声音嘹亮“你找死,怪不得旁人。”

  紫衣少年抬手示意,持刀少年拔背,抽刀,刀身寒芒,宛若神虹,斜劈而下。

  苏长莫不由自主抱头闭眼,本以为店内该是坛碎桌倒,叮叮当当,没成想,除了一声轻哼,风平浪静,苏长莫睁眼,出一口长气,紫衣少年似乎退了半步,门外人刀已归鞘,又是之前姿势。

  苏长莫刚想瞥一眼青衣男子,余光处,那少年刀光又亮,暗道一声又来

  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金光,当头劈下,苏长莫目瞪口呆,心灰意冷,自己离得紫衣少年不远,照这架势,怕是要被一刀一分为二了

  来去刹那间,刀光已无,生生打断了苏长莫的胡思乱想,门外少年一膝半跪,以刀拄地,紫衣男子退了四五步,喉咙微动。

  苏长莫看得一头乱麻,这是两个世家子弟为了耀武扬威在这儿演戏玩儿还是

  瞧着不像高手过招啊,和说书先生嘴里的一点可都不像再高的高手,打架嘛,最起码得打在身上吧

  苏长莫叹了口气,有庆幸,还略微有点失望,瞧了眼老拐叔,一脸肉疼的坐在藤椅上,瘪嘴如残月。

  得亏没得啥意外,不然怕不仅仅是没得钱挣的事,走到柜台前,拉起了蹲在柜台下的楚兴,敦厚少年一脸羞涩。着实是两位少年之前声势太大,都给吓着了,谁料的雷声大,雨点小。

  从少年第一次拔刀,除了青衣男子和楚玄白杨两桌之人,波澜不惊,其余酒客和酒楼小二,全都瑟缩抱头,此时才一个个睁眼张望。

  苏长莫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胆子倒不是最小的

  苏长莫有意无意的看了眼那已经落座,名为楚玄的紫衣少年。

  第二刀时,恍惚之间,他瞧着那少年眸子,紫电如芒,刺人心魄。

  门外少年已经牵马而去,身形佝偻,甚是萎靡,气量小,脾气爆,本事小,不过该是读过书的,两次拔刀,名字起得倒是简单霸气,“三山”“五岳”。

  苏长莫有看一眼那名为白杨的少年,也不知道被踢的那一脚,还疼不疼,不过看那少年眼神,倒是炯炯有神,眼放光华。

  酒楼诸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看着好大一场热闹,怎的就做了做样子再想想众人刚刚举动,由羞及怒,怨气横生。

  小二,酒客,都恶狠狠地剐了楚玄白杨那两桌一眼。

  气氛凝滞,倒是楚玄旁的金发男子率先开口“封魔楼封魔刀,号称天下三刀之一,近年来隐隐有中灵居魁刀中称尊之意,你在此境界能接下两刀,虽有重创,但不致死,倒也不错。”少年低头道“谢炳叔夸赞,玄儿还差得远。”

  白眉男子喝了口酒,开口道“自己即将破镜,隐隐比人高了半个境界还受此重伤,倒是好意思说还不错。”言语之中,满是不屑。

  紫衣少年起身长揖不起,惶恐说道“老祖说的是,是玄儿丢人了。”

  金发男子也略有尴尬,不再言语。与面前之人相比,自己实在是显得不够看。

  人微言轻,说啥都错

  而少年楚玄,更是惶恐难安,父亲可是一天一次祖地,苦苦求了大半年,才请的这位老祖出关,为自己这次大争保驾护航,很是不易。

  再者这位老祖实在是性情难以琢磨,据说上次出关,是上上任宗主,求着让指点指点困龙渊培养了十八年的天才种子,谁晓得,见面几句话,一巴掌拍了个稀烂,只说了句看着就来气。困龙渊上下,无人敢出声,因此,这老祖能陪着自己走这一遭,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长刀迎面,凌然不惧的少年,在白眉老人示意落座后,才僵硬的回到凳子上,苏长莫看得一愣一愣,头大如斗。

  打的稀里糊涂就算了,还装模做样的训上了,小镇酒客实在是受不了,嘘声四起,众人起身结账,临走还不忘特意冷哼一声什么玩意

  酒桌上三人倒也不生气,却是都朝着苏长莫这边看来,看得少年心里一阵阵发毛。

  老拐叔龇牙咧嘴好一阵终于起身,看了眼窗外,向着楼上走去,浪费感情,没得意思,还不如睡觉。

  酒楼小二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么个压抑难熬的气氛,就没一句话掌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洒脱啊

  刚刚抬脚上楼,紫衣少年起身拱手道“我等初来此地,好几家客栈酒楼已是客满,今日天色见晚,不知可否入住此处”言辞妥当,不卑不亢。

  苏长莫回头,老拐叔趴在楼梯扶手上,意味深长的笑道“几位少侠风采无双,今日让我等开了眼界,想住便住,给钱就行,就是备好银两,咱家啊,房间有的是,就是价高寻常富家子弟,可消受不起啊”

  苏长莫有些疑惑,老拐叔今儿咋这么阴阳怪气呢平日里只要有钱挣可是巴不得把自己的房子都给腾出来。

  “谢过掌柜的。”少年落座。

  “那小老儿也承个顺水人情,就暂住此店了。”白衣少年旁的老者手持酒杯,向着楼梯示意了下,一饮而尽。

  “还有我。”青衣男子也随声附和道。

  苏长莫叹了口气,你又凑的啥热闹男子已经喝得满面红光,对少年的目光,似乎毫无察觉。

  老拐叔摇扇上楼“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小莫啊,给几位客官每桌各上八个菜,四热四凉,挑拿手的做,就算我送的。”

  苏长莫彻底有些傻眼,迟钝答道“好的。”

  金发男子对老拐叔的话似乎有些不悦,脸有愠意,在白眉男子一瞪之下才作罢,那喝酒不停的老者,倒是说了句“有趣。”

  少年楚玄试探问道“同道中人”。那掌柜,话中有话。

  金发男子皱眉同样看向那位少年口中的老祖,困龙渊,龙方。

  白眉男子随意答道“雕虫小技罢了,也就耍耍你们这些废物,还不错,终究是差了一筹,无甚担忧,不过看来这小小地方,有人倒是布局深远。”白眉紫目,却一直紧紧盯着紫少年楚玄背后桌上的青衣男子,眼神晦暗。

  苏长莫这些年在酒楼,最不缺的就是察言观色,虽听不懂众人说的什么意思,酒楼里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瞧这架势都不是善茬,说书先生的书里是说过的“咬人的狗不吠”。

  少年借着添酒,向着青衣男子走去,喝得差不多了就赶紧上楼去歇着,可别在这儿受了委屈,爱吹牛吧,至少不是坏人。

  还没走到青衣男子身旁,那白眉男子先一步起身到了桌前,声音宏厚“在下困龙渊龙方,敢问先生名讳”

  “你问我”青衣男子有些迷糊,起身摆手到“叫达歌。”

  “放肆”金发男子瞬间站在青衣男子面前,一掌拍下,却被白眉男子两指轻轻扶住。

  苏长莫惊得瞠目结舌。说打人就打人

  白眉微挑,男子含笑道“先生这玩笑,开大了。”

  “叫达歌啊,听不见吗”青衣男子双手扶桌子,摇摇晃晃,不耐烦道。

  白眉男子横眉怒目,杀气逼人,金发男子更是再一次作势前冲“你找死。”

  苏长莫一个箭步,作揖道“客观息怒,息怒,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名字确实叫达歌,是是通真达灵,可歌可泣的的达歌,客官误会了。”

  金发男子眸光闪动,盯着那老祖龙方。

  “好一个通真达灵,可歌可泣,是老朽唐突了。”白眉男子抱拳转身。

  “老祖”

  “坐”

  看着金发男子落座,苏长莫才长揖起身,没来得及张嘴,那“大哥”已经扑通一声趴在了酒桌上。

  你运气可真背,掌柜的百年难得的大方一次,那好酒好菜你是没机会吃了。

  苏长莫招呼来两个小二,将青衣男子抬到楼上客房。

  苏长莫看了眼酒楼委实不想再待,转身向后厨走去。

  金发男子低眉道:“那人,不简单”

  白眉男子张嘴,苏长莫刚要掀帘。

  “谁他妈这么不长眼,喝点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是吧也敢在大爷的酒楼闹事有把破刀了不起嘛来陪大爷玩玩啊”高声大嗓,呼啸而至。

  苏长莫有点想笑,停步转身,酒楼几人皆望向门口,黢黑少年,白衣如云,扑面而至。

  少年衣服还有没干透的水渍,想来是冒雨奔来。这小子,还是这么冒冒失失。

  苏长莫和唐英之间,一片梧桐叶,也是御风而至。

  众人看了看少年楚玄桌前的梧桐叶,又看了看苏长莫眼前的叶子,酒客们眼神玩味,苏长莫和小二们则是一阵惊恐。

  唐英一眼瞧见苏长莫安然无事,酒楼也是完好如初,稍稍松了口气,擦了把额头汗水,从苍桐山听到酒楼门前有人横刀找事,一路跑到这儿,实在也是累得够呛。

  顺手捡起地上叶子咬在嘴上,迈着极大的八字步,一脚踩在楚玄所坐的凳子上,扫视了眼两桌客人“就是你们找事那带刀的呢是哪个”

  无人应声,几人神色各异,少年楚玄紧紧盯着唐英嘴中的叶子,金发男子眼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白眉男子和那老者,眼神明灭不定,似是有所思虑,而那少年白杨,眼中神采飞扬,满满的佩服。

  苏长莫有些惊慌,上前一把将唐英从凳子上拽下来,小声道“走了走了,带刀的走了。”

  “啊。”唐英一声惊呼,脸涨得通红,咬着腮帮子低声道“大爷的,那你不早说。”

  被拖着走了两步,少年回头笑道“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打扰打扰,各位喝好喝好。”

  少年回过头又问道“到底咋回事”

  “一带刀少年和那紫衣少年比试什么高低,站了三四个时辰,挥了两刀,说是输了,就走了,没”苏长莫话没说完,就被甩开。

  “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个个贼眉鼠目,比个狗屁的高低,有能耐去山顶打啊,那儿风光好,看的人多,风也不大,闪不着你们的小蛮腰,在这儿显什么能耐”一听有那紫衣少年,唐英指着两桌几人,骂骂咧咧。

  那白眉男子似有笑意,紫衣少年起身刚欲说话,唐英就被苏长莫一把拽了个趔趄,拉向柜台处,楚玄摇了摇头,又悄然坐下。

  苏长莫急急忙忙说了说前应后果,谁成想唐英眼睛瞪的更圆,从嘴中拿出叶子,一脸不可思议道“就为这么个破玩意儿站了三四个时辰脑子小时候被驴踢了吧”

  苏长莫一个劲地使眼色,恨不得缝上这小子的嘴,你可别在这惹了这几位,咱镇里可都是熟人,没人惹你,这可都是不知跟脚的外乡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别到时候你爹护不住,官家也没用,那可就是吃了哑巴亏了。

  黑小子自己倒是越说越来劲,搬了个凳子坐在柜台前,正对着那两桌,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谁今儿个还敢闹事,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也不打听打听我唐大爷的名号。”苏长莫一愣,这小子,倒是不傻。

  苏长莫见拦不住,便站在一旁,尽量看着点。没想到倒是那白眉男子第一个接话“你叫唐英”

  “唐英,唐大爷”少年翘着二郎腿,重新将叶子咬在嘴里,下巴微抬,像是故意给人看一样。

  “我叫龙方。”白眉男子第二次主动说出姓名。

  “管你叫啥,虫方也无所谓,除了别在这儿闹事,爱啥啥”少年语气,极尽挑衅。

  男子倒也不怒,缓声道“你想修仙吗”

  酒楼众人,如遭雷击,瞠目结舌。

  这人,傻子疯子不像啊

  唐英早已在凳子上笑的前俯后仰,“修仙,修你先人个修仙你也是说书的我说怎么跟老陈头长得一样丑”

  自称龙方的男子转正身子,正对着唐英,面无表情,在少年大笑中缓缓开口,“这天地,分四海七洲,凡人之上,有仙人,问道长生,不巧,我就是你那说书先生说的天上仙人。”

  酒楼内,少年笑声渐无,苏长莫站在少年身后,一手扶住少年肩头,神色戒备,心中震惊不已,酒楼小二,或擦桌状,或迈步状,皆如静止,佁然不动。

  唐英探身,盯着男子,颤声道“然后呢”

  男子似是达到想要的目的,笑道“天下能胜我者,不多,随我修行,我能给你一切,助你登天。”

  “为什么是我”唐英有些疑惑。

  男子转头看着窗外,“你们这小镇,命好,是这万年来的最后一次天选之地,所以你们很多人都是修行种子,天选之子,不过依旧有高有低,而你,我看得上”声如钟鼎,一锤定音。

  “矿脉是小,掩人耳目,道种气运是大,天下逐鹿,坐地收割。你我能相遇,亦是机缘,所以老夫才直接向你道明,我不像其他人,使那些冠冕堂皇的腌臜手段。你也不用急着答复,有的是时间,等你长够了见识,再聊。”

  两个少年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却还要佯装镇定,板着脸,一言不发,男子目光,从始至终未曾看苏长莫一眼。

  男子说完便直接回到座位,举杯喝酒,心情似是极好。

  楚玄心间疑惑道“老祖,那人真是身负气运的大道种子”

  “做好你自己,有时见了太高的山,却搞得自己反而没了登山的心气儿,人啊,总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老祖教诲的是。”少年收起桌上树叶,心间刚刚升起的一丝杀气,连根拔起,了无痕迹。

  两个少年回到后堂仍是心有余悸。

  “真有神仙”

  “不知道。”

  “真是神仙”

  “不知道。”

  “我真是天才”

  “滚”

  两个少年靠墙而坐,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咋个感觉这么好笑呢

  唐英扯了扯衣领,“不管那人说的是不是真的,小镇看来是真不太平了,你跟我去我家住吧,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没我你哪对付得了这些人。”

  苏长莫笑着摇了摇头,“不能留老拐叔一个人在这儿,没事的,处理的来。”

  唐英也没强求,自己最清楚不过这个平日里啥事都好说的人,在有些事上,有多固执,他知道,也听得出来。

  唐英枕着双手,悠悠道“你说人要是真能成了长生不死的神仙,那得多逍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得有多少女子喜欢啊我要成了神仙,一定娶他个十个八个的,修个比这小镇还大的宅子,两座,你一个我一个,然后我给你也娶十七八个,不乐意来的,就他娘抢过来,成天喝着小酒,潇洒,实在潇洒。”

  苏长莫瞧着吧唧着嘴,满脸贱笑的少年,一巴掌拍在大腿上,“醒醒吧你,该吃晚饭了,我这儿可给你没备饭。”

  唐英故作夸张的张牙咧嘴,“你好狠的心”

  苏长莫起身,几位客官的菜应该上了,也不知吃完了没,去帮着收拾收拾桌子,今儿个事太多,自己啥都没干可不行啊。

  唐英搂着苏长莫奸笑道“走走走,咱再去问问,就当听听故事,看看那些仙人儿的能耐”说着便向酒桌走去。

  那紫衣少年三人已经不在,苏长莫看了眼二楼,该是去休息了。

  唐英见没人,又开始嘀嘀咕咕“骗完人拍屁股就走,不嫌害臊,怕了你唐大爷就直说嘛,还跟我玩顾左右而言其他,聊个狗屁的仙人,你爹的仙人下次逮着你,非扒你层皮不可”

  苏长莫站在身后一言不发,没一点要告诉少年那三人就住在酒楼的意思,不然,这家伙非得追到人屋里去不可,这孩子,是真的对那些话上心了。

  “走了走了,再有事让人赶紧告诉我。”唐英摆手,向外走去。

  唐英走到门口,瞥见那白衣少年和老人还在,一个箭步又窜到少年身旁,喜笑颜开道“你和那三人,一起的”

  少年盯着这个一样穿着白衣的小镇少年“不是。”

  “认识”

  “不认识”

  少年略有失望,试探问道“那白眉老儿说的话,你听见了”

  “嗯。”

  “都是真的”

  “嗯。”

  唐英有些意外,嗤笑一声,再次仔细瞧了瞧被自己压着肩头的少年“你也是那仙人”

  “算是。”

  少年言语简洁,言辞真诚。

  唐英差点笑出声,努力憋着嘴,拍了拍少年头顶,“好样的”

  苏长莫一脸嫌弃的看着唐英,少年自己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走了走了,这世道,骗子多啊,年龄也是变小了,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

  梧桐叶在少年嘴边,已被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白衣少年看的一阵肉痛

  苏长莫看着那还没自己高,口气比天大的雪白背影,心间略感心酸,看着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那点胆子,其实比着黄豆大不了多少。

  两人熟识后的第二年重阳,少年和父亲赌气,没和家里人登高,一路尾随着苏长莫到了北山,远远瞧见了苏长莫跪在那石碑前,少年便远远走开,自己逛着逛着便到了碑林,

  苏长莫当日只听得一阵尖叫,撕心裂肺,等他找到碑林看见黢黑少年时,唐英早已蜷缩一团,满脸泪水,在其背后,一道模糊不清的黑影,如火如烟,在少年头顶萦绕盘旋。

  苏长莫一把将少年搂在怀中,压在身下,厉声道“要吃就吃我,别动他。”两个少年,满头大汗,浑身颤栗。

  良久,苏长莫抬头,周遭空无一物,唐英死死抱着胳膊不撒手,就那么吊在苏长莫身上一直到山下,还不停的念叨着“他把我的魂吸走了,他把我白色的魂吸走了,我看见了。”

  苏长莫虽不知所以,但隐隐觉得应该是林子太深,他两花了眼,真要是什么邪祟,哪里放得过他们。

  只是那日之后,好长一段时间,唐英便日日来趟酒楼,嚷嚷着两人要上香磕头,杀鸡喝血,学那说书先生嘴里的英雄儿女,做生死兄弟,苏长莫东躲西藏,无可奈何。

  磨了好几个月,慢慢不再提,但仍是基本每年说个一两次,直到现在,还是如此。

  也是从那之后,少年便事事挡在苏长莫身前,成了小镇霸王。

  那白衣少年和老者吃完仍在喝酒,两个人看着都没说话,只是眼神时有接触。

  月挂枝头,苏长莫有些出神,天上原来有神仙真有神仙

  老者突然招了招手示意添酒,苏长莫拿酒起身,白衣少年见苏长莫走进,起身作揖道“我叫白杨,来自北玄,今日多有打扰了,抱歉。”

  苏长莫紧了两步,将酒坛放在桌上,作揖回礼道“苏长莫,酒楼小二,公子言重了。”

  少年白杨倒也不做作,拉着苏长莫坦然落座,苏长莫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一个打杂的小二,今儿倒是像那文人雅士般时不时的作揖,外面人,就是讲究,幸亏自己偷偷学了,不然,多丢人。

  老人自饮自酌,看了眼苏长莫,一脸慈祥道“多大了”

  “十一了。”苏长莫拱手道。

  “本地的孩子”

  “是的老先生。”

  “你那朋友也是本地的”

  苏长莫低头蹙眉,有些警觉。

  老者哈哈一笑“无妨无妨,不用紧张,闲聊罢了。”

  苏畅莫一声苦笑。

  老人少年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和苏长莫闲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过了良久,老人拍了拍屁股,摇晃起身“睡了睡了,今儿这酒喝的,高兴”

  苏长莫想扶着老人去二楼客房,老人挺了挺腰,豪气干云“这点酒,毛毛雨,告诉我哪个房间就好。”苏长莫只得作罢,遥遥指了下。

  “想不想跟你那朋友一样,做个修仙之人”老人走着走着突然回头盯着苏长莫。

  “我”苏长莫有些慌张,不知如何作答,吞吞吐吐道“先生说笑了”答非所问,避重就轻。

  老人转身到“最近不太平,那人话不假,这几日别出门,小心为妙。客从天上来,有人绝处逢生,有人必死无疑,没有别人做天上人的命,就早早做好泥中行的鞋。”

  苏长莫听的云里雾里,但依旧弯腰行礼,看着少年白杨扶着老者进了客房。

  酒楼里只剩苏长莫和楚兴,有点冷清,两人收了桌椅板凳,关了门,回了二楼房间。

  二楼客房,老者看着少年白杨“为什么不与那姓唐的大道种子多言语几句,反而和那天资凡凡的少年甚是亲近非要让我多问那么一句,即使你把他拉上这条路,又能走多远呢”

  白衣少年笑道“我觉得和那少年更加亲近些。”

  “亲近”老人略显诧异,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眼前少年的天资他最清楚不过,这句简单的“亲近”,看来大有玄妙。

  还有那看着就和那少年关系不赖的青衣男子,他看不透,要不就真是傻大粗,要不就是那些天外人。不然,那龙方定是不会白白被那般戏弄,那老东西什么德行,老人心知肚明。

  苏长莫躺在床上,心间千头万绪,今儿的事,太多,太离奇,一时有点消化不了。

  那名字听着就欠打的“达歌”,那些真真假假的父亲旧事,那些无论真假,瞧着就风姿卓绝的少年们,那此生未见的出刀,还有那男子对唐英霸道的许诺,那慈祥老人的劝告。

  神奇,又让人有些害怕。

  最近这门是尽量别出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肯定得乱一阵。

  做那仙人应该要走好远吧,也不知道唐英受不受得了苦,会不会被欺负,这些人,好像脾气都有些古怪。

  那老人的话,少年其实是有答案的,羡慕是羡慕的,也是想的,不过,还要年年给爹娘扫墓呢,所以,那都是小事。

  做了仙人是不是就能见着爹娘了

  明月如霜,思绪缥缈,少年渐渐入睡

  酒楼窗外,小镇风起,天上云动。【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