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沣无奈而又愤怒地离开了卢龙军的大营
现在他要好好地与自己的部属商量接下来的艰苦岁月该怎样渡过了现实很清楚,卢龙人为了保证对河东的高压,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击败高骈,而要与成德和解了
这对于振武,绝对是一个噩耗卢龙与成德也就只有深州这么一个狭长的空子接壤,但他的振武,却与成德是全面接壤的邻居,如果说卢龙对于振武来说,是一个巨人,那成德对于振武来说,绝对也是一个大个子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了
卢龙与成德和解,哪怕就是短时间的和解,哪怕是面和心不和,但接下来要遭殃的肯定是自己振武
成德人对自己的恨意,只怕要远超对卢龙人的恨
卢龙人是早就摆在明面上的敌人,而自己,却是成德人眼中的背叛者在成德人的认知之中,如果不是自己的背叛,就绝不会导致河间府的大败,更不会导之随之而来的横海反水以及翼州战争
卢龙会放弃自己吗?
当然不会
但很显然,自己现在的地位已经急剧下降了,在张仲武的眼中,自己只怕与石毅,邓景山并没有什么差异,也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部将而已是一个可以随时呼来喝去的人罢了
振武也好,横海也罢,现在都只不过是张仲武用来牵制成德的力量罢了
现在德州被李泽那个狗杂种给弄成了无人区,横海很难打过来,成德人当然也不容易打过去,这数百里的无人区,是双方能够短时间内保持和平的保障或者横海愤怒但又庆幸,但这样一来,所有的压力全都堆到了自己的脑袋之上
王沣可以想象得当,接下来自己将要面对成德人愤怒地报复了
而费仲承诺给自己的支持,就是五千契丹人骑兵的助力
契丹人算是一股很强悍的战力,可是,养活这五千骑兵,同样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所幸的是,李波现在落到了自己手上,或者凭着这一张牌,自己能与成德人好好地交涉一番,赢得多一点的时间
只要李安国不像曹信那么狠厉就好了
王沣离开了,大帐里的气氛反而更随意了一些,对于费仲,石毅,邓景山来说,王沣仍然是一个外来者
此刻的费仲随意地将两条腿架在桌子上,懒懒地喝着茶,看着石毅道:”李澈到底是怎么死的查清了没有?我细细地看了你的军报,按理来说,李澈逃出去是没有问题的”
对于这一件事,费仲是耿耿于怀的,李澈之死,的确是这一战的一个分水岭,使得卢龙在随后的与成德战争之中,不得不改变策略,变成了强攻硬打,而他们又低估了成德人的战争动员能力,谁都没有想到翼州的援军,竟然在不到十天的功夫里,便抵达深州
“横海方面矢口否认是他们杀死了李澈”石毅沉吟了片刻道:”细细想来,横海方面似乎也的确没有太大的动机非要杀死李澈不可”
“契丹人?”费仲皱眉道
“其一,他们没有那个胆子,二来,我验看了李澈与他的护卫们尸体,契丹人虽然善骑射,但从李澈以及其护卫身上的伤口来看,耶律奇手下没有这样的好手”
停顿了一下,石毅接着道:”一箭破甲之后,羽箭还入肉尺余,这样的力道,这样的强弓,我生平仅见而且,从盔甲之上的破口来看,也不是现在军队普通使用的扁平箭头,而是三角棱形的箭头,这种箭头因为打制太难,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使用这样的羽箭换而言之,这个人是一个在箭道之上极其出色的超级神箭手,契丹人中没有,我们卢龙军中最好的射手也达不到这个程度”
费仲默然
“再者,李澈本身便是一个强悍的将领,在作战之中,此人率五百骑兵便能横扫耶律奇以及他的部众,功夫是很出色的,但我验看了他的尸体之后,不得不作出一个让人震惊的结论,杀死他的人,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似乎是在交手的瞬息之间,便重创了李澈”石毅接着道:”一刀剖开李澈盔甲,一刀斩断李澈的马槊,我猜想,大概是在第三招之上,李澈便送了性命”
“不是我们,不是横海,那到底是谁非要置李澈于死地呢?”费仲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也太巧了一些吧?可如果说这不是巧合,那谋算李澈这人未免也太可怕了一些他首先得判定我们与成德这一战,成德必败,二来要算出李澈的逃亡路线然后下手,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石毅看着费仲,试探地问道:”在我看来,这世上拥有这样的人材,还能大至估摸出我们想干什么的,或者只有一个组织能够做到”
一边的邓景山眉头一掀:”四海商贸?”
石毅点头
费仲却是断然摇头:”不是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们如今也迷糊着呢!”
“军师见过他们的人?”石毅惊问道
费仲哧笑一声:”四海商贸都是一些什么人?那就是一群投机分子,四边下注的家伙,如今咱们节帅如此声势,他们岂有不先着下几注的道理,节帅麾下,便有不少人出自四海商贸的家族他们这些人啊,不管这天下谁最后当家作了主人,他们总是想着立于不败之地”
“节帅眼里揉不得沙子,能容这些人?”
“为什么不能容?”费仲笑道:”这些人一个个能力出色,为节帅效力,不遗余力,就算是碰上了他们家族内的那些成为了敌人的亲人兄弟,下手也是毫不容情,眼中当真是只有节帅一人,如此好用的人,节帅怎么舍得放弃?”
石毅想了想,摇摇头,又想一想,又摇摇头
“这就是那些千年豪门世家的厉害之处了”费仲道:”他们底蕴深厚,族中优秀子弟多得很,这边安几个,那边插几个,死一些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反正只要另一支能够成事那就够了”
“这么说,也不是四海商贸那边儿下的手了?”
“我已经让他们动用自己的人脉去查查这件事,当然,也包括查查那个李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费仲提起李泽,眉头就深深的皱了起来:”这个家伙,给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费军师,您真要进深州城?我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成德人认为李澈死于我们之手,其实就算不管李澈,他们也必竟有几万人覆灭于我们之手,军师身份贵重,何必去冒这个险?想那曹信,连万箭齐发射死自己外甥的事情都干得干净利落,当真是心狠手辣”
费仲呵呵一笑:”李安国占据成德近二十年了,把成德治理得井井有条,论富庶,北地当数第一,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那曹信,更是进士出身,说到心思缜密,思虑长远,比起李安国不遑多让,这样的两个人,岂有不思厉害得失之理,我此去,万万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正因为我身份够高,才能显示出我们议和的诚意我们与高骈决战,节帅不希望成德在里头掺上一脚,此事,非我去不可”
“可是苏宁?”石毅道:”那可是一个不太讲道理的家伙”
“现在深州城轮不到苏宁作主而且我还真想去会一会苏宁”费仲笑道:”李澈死了,这家伙现在在成德的处境可不是太好了成德四州,李安国,李安民,曹信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唯独这个苏宁,冲动易怒,是一个不小的变数,以前与其没有太多的接触,这一次好好地见识一下他,说不定会有所得”
石毅站了起来:”既然如此,费军师今日便好好休息一番,养足精神,明日我派人护送军师您去深州城,来一场舌战群豪”
“成德这几个人,倒也真算是一群豪杰了,对了,公孙先生也在那里,可惜公孙先生了,竟然不能与我们一齐共谋大事,真不知道现在的大唐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竟然让他舍弃节帅而去如果此人还在我们阵营之中,说不得成德早就被我们一鼓而下了他在卢龙七八年,于我可是半师半友,以后竟然要互为仇敌,想来也令人感慨”
“人各有志”石毅笑道:”公孙先生于卢龙的确有恩义,了不起将来捉住了他,留他一条性命便好了”
“只怕是抓不住他”费仲大笑”他可算是一只真正的老狐狸,见势不妙,立即开溜”
一夜无话,次日,养足了精神的费仲刚刚走出大帐,便看见石毅一脸古怪地匆匆而来
“有什么新情况?”费仲问道
石毅看着费仲,道:”费军师,横海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那李泽的身份查清了,您猜猜他到底是何人?”
“是何人?总不成是李安国的私生子吧?”费仲笑道
“军师法眼无矩,还当真就是李安国的私生子”石毅却没有笑,而是认真地回答道
费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半晌,脸上的皱纹却是一根根舒展开来,竟是放声大笑起来:”这件事,倒是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