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站在王夫人身后,死死地盯着王夫人,整个人如同被电了一下般,一股暖流瞬间流转全身上一辈子他是一个孤儿,在人世间基本上体会到的都是满满的恶意,而最后,自己也成长为了一个心硬如铁的人但正如所有这样的人一般无二,他的心中,其实对于亲情,友情之类的东西,格外的看重,一旦感觉自己能获得这类东西,总是想要牢牢地将其握在手中直到天荒地老
这一世,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叫娘亲的机会
说实话,他对于王夫人有很深的感情吗?当然没有,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早已经烟消云散了,鹊巢鸠占的他,怎么可能对王夫人有很深的情感但他自从清醒恢复过后,便一直在努力地营造母子情感这种东西,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发自内心地真情实意地叫一声娘亲,也希望王夫人能够满怀心疼地叫他一声儿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王夫人对于他很是冷漠,似乎这个儿子并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血肉一般有时候,真是让李泽心灰意冷,认为自己可能是受到了上天的诅咒,上一辈子得不到的机会,这一辈子竟然也得不到
但今天,他结结实实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舔犊情深
今天是他最危险的时候,面对着上百铁骑,他的母亲,一个柔弱的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的妇人,竟然提着一把剪刀,义无反顾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热泪盈眶
他梦想成真
他终于得到了他两辈子都无比渴望得到的东西
似乎是有什么感应一般,王夫人转过身来,看着李泽的眼泪哗哗的流下来,王夫人只当他是被吓着了,先前只不过是强撑着而已,毕竟,李泽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而已
她伸出一只手,将李泽搂进了怀里
“别怕,有娘在这里,谁也不能伤害你”
感觉到母亲温热而有些颤抖的身体,李泽真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但今天不行
他一把抹掉了脸上的泪水,从王夫人的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扶住王夫人,另一只手从她手里将剪刀夺了过来,随手扔在地上
“母亲,我不怕,你的儿子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欺负的”将王夫人交到夏荷和夏竹手中,李泽大步走到了李澈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今天你如果想凭着这百把骑兵便以为可以为所欲为的话,那我只能说你想错了”
他拍了拍手掌,王夫人出来之后重新关闭的大门再度打开,一队队的着甲士卒鱼贯而出,走在最前面的,是二十名身着盔甲的军卒,在他们的后面,数十面盾牌鱼贯而出,紧接着便是长枪兵,横刀兵以及弓箭手在李泽的身后,整整齐齐的列成了军伍
屋脊之上,一个大汉猛然站起,抖落身上的积雪,手里一张大弓,左右腰间各挂一个箭壶
李泽冲他点了点头
屋脊之上的陈长平,猛然抽箭,弯弓搭箭向着天上射出
这是一支鸣镝,带着尖锐的啸声飞上高空,直至最高处,返身落下,第二支箭却又在这个时候离弦飞出
叮的一声轻响,两支羽箭在空中,箭头碰箭头,溅出些许火星,也就在这一瞬间,第三支箭又堪堪赶到,在前两支箭相碰的那一瞬间,第三箭恰巧射在前两支箭的接头处,三箭齐齐转向,从李澈身后的那些骑兵头上飞过,径直飞向百余步外的一棵大树,夺夺夺三声响,三支箭成品字形,齐齐钉在树上,箭头入树数寸
见到如此神射,不仅是那些骑兵,便连李澈,也是脸色大变
在这样力道的弓箭之下,他们身上的甲胄并不能对他们起到保护作用况且先前这人一直便隐藏在屋脊之上,倘若李澈当真命令骑兵发起冲击,只怕还没有攻破大门,这位神射手便会要了李澈的命去
然而事情并不仅仅到此为止鸣嘀声止,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便从庄子的后方传了出来,在一二一二的口号声中,沈从兴打头,又是数百人齐唰唰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这些人都是李泽的佃户,但数月的军事训练,却是让他们颇有了些精兵的苗头,至少他们的队列此刻行进的异常整齐
他们的衣裳各异,也没有披甲,但每个人的头上都扎着一根红色的带子,自额头向后,将头发束住,这一个小小的改变,立刻把他们五花八门的衣裳这一缺陷给遮掩住了,落入众人视野的,只余下那在风中飘起的红带子
每个青壮手中,都只有一根长矛这是李泽庄子上作坊的产物,一根矛头,装上一根木棒子上,便成为了最简易的长矛
这些人在众人的一侧站定,沈从兴高举双手,大声吼道:”立定!”
数百青壮齐声高呼:”一二三四!”
四下踏步,特别是最后一步,咚的一声,数百人齐唰唰地跺脚之声,似乎让所有人的心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李澈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与自己的士兵靠得更近一些眼前情势,已经很明了了对方在人数之上占着绝对的优势,就算自己这个时候有足够的距离发起冲锋,也只怕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李泽身后的那些披着甲胄的士兵,久带军队的李澈只消撇一眼便能瞧出他们的确是精锐之卒,而随着沈从兴出来的后面的那些人,就算不如这些精锐,但也比一般的府兵要强得多更重要的是,此刻这些人盯着李澈他们,眼中都流露出深深的厌恶之色
很显然,他们认为李澈是来找麻烦的
当然,李澈也的确是来找麻烦的
原来李泽在这里竟然如此得人心,竟然悄无声息的经营出了如此局面,不但手中握着日进斗金的财源,更是掌握了近千精锐军队
现在打起来,自己绝对输
跟着李泽的这些护卫,都是李安国早先身边的悍卒,屠立春更不用说,是悍卒之中的翘楚,而那个能与屠立春并肩站在李泽身侧的不认识的大汉,必然也是不输给屠立春的,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地位
李澈在一瞬间便算清楚了利害得失
今天,他不但什么也得不到,还会失去面子
但面子这种东西,在生死面前,自然是不重要的,今日退去,改日再来的时候,可就不是这区区百余骑兵了,想要彻底地收拾掉李泽,没有数千精兵,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这一瞬间,李澈心中已经拿定了主意李泽这个人留不得小小年纪,蜗居乡间,就能做出如此大的事情来,假以时日,他拥有了更大的舞台,只怕立时便会成为自己的劲敌
而且这件事情,更不能让父亲知晓,一旦父亲知晓李泽有如此本事,只怕便会立即召李泽到身边去扶持
或者父亲还会认为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早前李澈也认为如果李泽颇有经商之能的话,将其拿捏在手心里,为自己创造源源不断的财富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李泽是一头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猛虎,让他活着,便是养虎为患
必须干掉他
眼中杀机一闪而过的李澈,人却是迅速再向后退了几步看着李泽干笑道:”想不到我的弟弟居然有如此本事,不过拿这些东西来对着你的哥哥,可就是大谬了,也罢,既然你和姨娘心中都有块垒,今日我便先行离去,改日父亲有空,我便再与父亲一齐前来拜访,到了那个时候,想来弟弟和姨娘不会再让我吃闭门羹,甚至刀枪相对了,今日就此别过”
他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回过头来,看着屠立春道:”屠立春,你原本就是军中悍将,这些年在这里,当真是埋没了,眼下马上便有大战,你如果想去军前效力,随时可以来找我一个昭武校尉的位子,跑不了你的”
屠立春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马上便又恢复了清明,拱手道:”屠立春多谢大公子好意,不过李公当年吩咐过我,让我这一辈子就跟在小公子身边照顾保护小公子,所以屠立春除非死了,是绝不会离开小公子的”
李澈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又看向石壮
石壮哈哈一笑:”大公子莫要看我,我就一个屠夫而已,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世面,窝在这个小山庄里杀猪屠羊,不亦快哉!”
李澈的眼光又看向仍然站在屋脊之上的陈长平
陈长平冷哼一声,从屋脊之上一跃而下,竟然就此不见了踪影
李澈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打马而去,他的百余骑兵护卫也纷纷上马,紧跟而上
王明义走到李泽身边,看着李泽,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却终是只叹了一口气,跺了跺脚,脸色复杂地猛然转身,紧追着李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