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公孙长明挺身跪坐在榻前矮几之上,李泽便有些好笑,看模样,似乎是想与自己正儿八经地来谈判一次了,不过他可不愿意长时间地保持这样的姿态,墨香居内,他可是也配备了全套的桌椅板凳的。
话说公孙长明刚刚来的时候,李泽还是很小心奉承的,自己虽然在外面有耳目,但得来的消息还是比较低端的,再加上自己的分析研究,总是带了一些先入为主的成分,所以他其实是很想听听这个时候高端的知识分子对于形式的判断的,不过很可惜,他的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最开始公孙长明明显是将他看做了小屁孩,再往后嘛,大概又认为自己是一个危险分子,就更不愿意与自己有太深的接触了。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现在,你还不是乖乖地坐到了我的面前。
扯过屋里的一把椅子,坐在了公孙长明的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公孙长明瞪视了他半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也拖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先生真是好手段啊,未雨绸缪,居然在我母亲那里打上了埋伏?打量着这样我便不敢动手了是不是?”明人面前,自然用不着说暗话,李泽冷笑着道。
看到李泽右手里把玩的东西,公孙长明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那是一把小巧的弩机。李泽眼神里透露出来的那股杀意可真不是装的。
“要说手段,公子才真是好手段。”公孙长明打点起精神,现在很明显,梁晗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自己一介书生,虽然说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眼前这位,很显然是不会给自己一点儿机会的,就这会儿功夫,那个屠立春已经到了墨香居里,还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让自己知道他的存在。“螺丝壳里做道场,就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之中,竟然还生生地弄出了这般的事情,公孙实在是佩服不已。”
“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佩服不已呢?”李泽玩味地看着公孙长明。
“公子在山里养了一支兵马吧,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这已经让人很吃惊了,养兵向来便是很费钱的,光靠着这个庄子,自然是养不起的,那公子必然还有来钱的门路,纵然不知道详情,但就是这些,已经让人刮目相看了,李公要是知道了,定然是欣慰不已,虎父无犬子啊!”公孙长明干笑道。
“你在威胁我?”李泽淡淡地道:“父亲不会知道的。公孙先生,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这些心眼儿机巧,你要知道,我还只有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所以这心性嘛,可还没有成熟,要是您再这样的话,我恼将起来,一失手,您可就没了。”
李泽举起了手中的弩机晃了晃,公孙长明不由打了一个哆嗦,那弩机里的弩箭分明已经是绞紧了的。
孩子?你还算是一个孩子?心性还没有成熟?我信了你个邪!公孙长明在心中暗骂,对面的李泽,那一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比他见过的绝大多数人都更要深沉。那种冷静,淡漠,坚定,只怕这世上九成以上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好吧,李公子,我认输。”公孙长明摊了摊手,“公子不是一般人,自然也知道,宰了我实在不是什么上策,如果不是认识到这一点,单凭梁晗已经知晓了你最大的秘密,你只怕早就杀人灭口了。公子想要什么?公孙长明别的不说,守口如瓶还是能做得到的,其实说白了,这只是你们李家的家务事,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多管。”
对方倒也光棍,李泽哈哈一笑,收起了弩箭。
“既然公孙先生不绕圈子了,我也就直说了。”李泽道:“第一,我当然要的就是这个承诺,这段时间,我也打听了公孙先生的一些事情,对于你,还是有一些认知的。不到万不得已,我的确不愿意杀你。当然,如果你违备了承诺,我还是有办法杀掉你,你信不信?”
“李公和李大公子,绝不会从我和梁晗的嘴里知道你这里的任何事情。”公孙长明肯定地道。“不知公子还想要什么?我公孙长明身无长物,除了这个空头的承诺,的确是啥也拿不出来了,如果公子不信我,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杀了你们,的确是最保险的办法,但是这会给我带来更大的麻烦。”李泽道:“所以,我只能冒险相信你一次,两害相权取其轻,公孙先生,即便你离开了我这里,我还是会派人盯着你的,这不是威胁,而是在你如果失信,那么便会有人去取你性命,这一点请你牢记,我李泽是说得出,便能做得到。”
公孙长明点了点头:“现在我十分相信公子的能力。”
“第二嘛,我还想让公孙先生真正地当我的老师。”李泽身子前俯。
“你说啥?”公孙长明以为自己听错了,大惑不解地看着李泽。
“我是说,我想请你当我真正的老师。”李泽道:“公孙长明名满天下,谤亦满天下,但不管怎么说,你是一个有真本事的人。”
公孙长明怔怔地看着李泽,现在,他是完全摸不清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家伙了。
李泽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早先跟先生说过,我虽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但这些,说白了都上不得台面,而我这个人,也是有些特殊的,自然也请不到真正的名师,闭门造车,能造出什么好车来?我需要有人给我指点迷津。”
“以公子之能耐,我可不认为我有资格能成为你的老师。”
“能的。”李泽倏然转过身来,“公孙先生,你觉得如今这天下如何?”
公孙长明眨巴着眼睛,半晌才道:“圣天子在位,四方靖平,山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说着说着看到李泽的目光幽幽地瞪视着他,不由得讷讷地住了嘴。
“当今天下,其实已经危机四伏了是不是?”李泽冷冷地道:“干弱枝强,长安对于天下的控制,其实已经前所未有的弱,大乱子,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是不是?特别是卢龙那边,定然已经危险万分了,要不然,公孙先生为什么要金蝉壳呢?故意抹黑自己的名声,也要逃之夭夭?”
公孙长明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一般地看着李泽,脑子之中只觉得好似有一把大锤一下一下地猛敲着自己的脑袋,这件事情,便是梁晗也不清楚,只当是自己做事失矩被人抓住了把柄这才逃亡而去,这个十四岁的少年,是凭什么猜到这里头有内情的。
“你,你”他指着李泽,张大了嘴巴,却是说不出话来。
“只是猜。”李泽一摊手道,“看来我是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