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士们钉子一般矗立殿门两旁, 刀剑出鞘, 寒芒闪烁。 长风绕旗,猎猎作响,寂静中带着肃杀。
暖融融的晨阳照下来, 这些朝臣却硬生生打了个寒颤。
有人忽然意识到,若是刚才反对皇上的土地策略,会不会立时被抓起来
刚落下去的汗又出了一身。
再看李诫,威风凛凛按刀而立, 哪有半点囹圄之苦的模样
难道他根本就没进诏狱可他明明被锦衣卫抓走了。
每人都满腹疑问, 然左瞧瞧右看看,愣是没人敢出口质问。
诡异的安静中,孔大儒长袖飘飘, 淡然自若走出大殿, 看见李诫,也是晃了下神, 讶然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学生拜见先生,”李诫先是作了一揖,起身笑道,“学生奉旨去了三大营,今儿早刚回京。”
孔大儒睃了他一眼,冷声道“白让老夫担心一场。”
李诫满脸嬉笑, 抱拳道“先生莫怪,待学生向陛下缴旨交差后,陪您好好在京城逛逛, 好吃的好玩的,这京城就没我不知道的地儿”
孔大儒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捋着美髯,一步三摇去了。
此时,便是最迟钝的官员也回过味来皇上根本就没打算治李诫的罪,他依旧圣眷隆重。
合着人家君臣唱了一出大戏
演给谁看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那几个极力主张处置李诫的人,还有,刚刚被太医扎醒的温钧竹。
温钧竹不可置信地看着李诫,呆然片刻,忽失声叫道“你你们在做局缓兵之计,你们在故意诳我非君子所为简直有失天家风”
亏他还尚存一丝理智,及时咬住话头,把“风范”给吞了回去。
甲胄霍霍,李诫走到他的面前,笑容十分的冷,“温大人慎言,你在指责皇上的不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与其气急败坏跳脚骂街,不如想想怎么让温家免遭抄家灭族之灾。”
李诫一歪脑袋,调皮地笑了下,“好好求求皇上,毕竟你也是有功之臣,若不是你疯魔了似的上下钻营,怎会让那么多歪心思的世家们浮出水面嘿嘿,放长线,钓大鱼,皇上这一网,可捞上来不少鱼”
原来是借着自己的手,扯出后面一长串的人,皇上当真好算计
温钧竹犹自挣扎道“不行,皇上是在玩火,世家、权贵、还有大地主们,联合起来,他根本对抗不了”
李诫听了,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嗤笑道“真是读书读傻了,本总督告诉你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
“你以为我这一个多月玩去了三大营早被齐王殿下和我收拾利索,山东河南等地武将都曾在我麾下作战。权贵世家哼,他们都在温柔乡里舒服惯了,谁舍得眼下的荣华富贵和朝廷真刀真枪的干没有兵权,狗屁不是”
“你以为皇上不会撕破脸,告诉你,你们都看错了皇上”李诫傲然盯视着他,“皇上心性坚毅得很,宁愿把固有的条框打个粉粉碎,也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
他言语中全是鄙夷,“你还好意思说君子你连小人都不如。还用世家逼迫皇上,你且睁大眼睛好好瞧着,看皇上怎么对付这些世家。”
温钧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身僵硬冰冷,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彻底击垮了他。
他的心直直坠下去,沉入一个又黑又深的无底深渊,脑中只二字“完了”。
若说孔大儒带给他的是绝望,那么李诫的出现,带给他的是无边的黑暗,再没有一丝的光明。
夏太监从殿内出来,冲李诫微一点头,“李大人,请去御书房见驾。”
接着他笑眯眯地对门口一干朝臣说道“列位大臣还没走呢,正好,省得咱家跑两趟了。吴大人、柳大人”
一串点名,皆是朝堂上附和温钧竹的人,却没有提到温钧竹。
只听夏太监言语温和说道“几位大人,皇上请您们喝茶。”
话音刚落,便见锦衣卫蜂拥而至,不由分说,“请”走了那几个朝臣。
其他人不由浑身起栗,这几个人,只怕是有去无回了。
这一瞬,不知有多少人在心里给孔大儒磕了十个八个响头幸亏您老人家有先见之明,又是劝导又是讲学,谆谆教导,才让我等没有盲目跟风,保全身家性命。
人群慢慢散去了,原地只撇下温钧竹。
微凉的风打着旋儿,从他身边绕过。
温钧竹到此时才醒悟,景顺帝,与其祖父的温和宽容、与其父亲的柔中带刚都不同,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强权铁血皇帝
李诫说得对,只要握有绝对优势的兵力,景顺帝根本不在乎什么世家权贵。
若有不服,杀了便是
自家,又会迎来什么结果
温钧竹扯扯嘴角,发出几声似哭似笑的声音,拖着灌铅似的脚步,一步一挨离开殿门。
他真是不懂了,为什么李诫看人这么准,他一个卑贱的小厮,怎会有如此远见莫不是孔大儒指点的
他迷迷糊糊想着,不留神脚下一步踏空,跟头咕噜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昏过去之前,他还在琢磨,谁给孔大儒引荐的李诫,为何自己就没这般好命
御书房,齐王和李诫坐在下首,一五一十禀报三大营的收获。
景顺帝边听边点头,含笑道“肃清了三大营,这下朕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你们两个差事做得不错,尤其是老三朕知道李诫肯定不会出岔子,你这次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齐王看上去气色好了很多,不似先前那般颓废,人也有了精神气。
他满脸的骄傲自满,却又拼命忍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肤浅,哼哼唧唧说“本王大小也是个亲王,从小威风到大,别的不说,拿架子唬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李诫笑道“如果没王爷亲自坐镇,单凭微臣一人,绝对压不住那帮兵油子。陛下,您是没见当时那情形,有个参将不服,王爷抄起马鞭就是一顿抽,把那人打得哭爹喊娘,直接揍趴下了。”
齐王不免谦虚几句,“嗨,我那算什么啊,你手起刀落,一刀砍了人脑袋才叫厉害皇兄,差事办完,我能不能回家了”
景顺帝失笑,“能能,你媳妇儿接二连三进宫,张口闭口就问你,她再来,朕实在是找不到借口搪塞了。”
“那我回去该怎么说,要不要继续瞒着她”
“不必,你立下功劳,也该让她替你高兴高兴,去吧诶,你等等。”景顺帝叫住齐王,略沉吟了下,缓声道,“三弟,父皇临终前说的话,哥哥一直记在心上。”
齐王低下头,揉揉鼻子,瓮声瓮气答道“我也记的。”
景顺帝颇为欣慰地笑了,“走吧,放你三天假,回来去礼部当差。”
御书房伺候的人同样悄无声息退了下去,只留下李诫一人。
李诫便知皇上有话单独说,果然,景顺帝问道“齐王一下子转了性儿,是你劝的”
“微臣倒是劝过几句,但王爷好像没听进去,许是王妃的功劳。听微臣媳妇儿说,齐王妃摸准了王爷的性子,他二人似乎很合得来。”
“嗯,只要这人心中有了挂念,就不容易走极端。”景顺帝从书案下头翻出个小匣子,往李诫这边一推,“你的夫人也很厉害。”
李诫不明所以,打开匣子一看,登时脸上变了颜色,翻身跪倒,叩头道“微臣有罪,不该隐瞒皇上。”
景顺帝把玩着那枚龙纹玉佩,毫不在意道“起来,朕的器量没那么小,不至于因此怪罪你。”
李诫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冷汗,起身赔笑道“那个先皇赏赐的时候,说逼不得已的时候用来保命,微臣想着大概一辈子也用不着,就嘿嘿。”
“谁说用不着,这不就是发挥作用了”景顺帝把玉佩递给李诫,“收着吧,老实说,朕刚看到心里确实不大舒服,但一想,先皇给你自有给你的道理,朕,这辈子最相信的就是先皇。”
提起老皇帝,李诫不由鼻子一酸,几乎坠下泪来,忙低头偷拭了。
景顺帝瞥见,目光也变得柔和几分,因笑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哦,你夫人,她可真能耐,居然请来了孔大儒这位老先生巧舌如簧,不止说服了儒生翰林,还说动了世家子弟,硬是把京城的风向给扭过来了。”
“今儿早朝,朕本打算杀上一批,也准备好做个暴君,哪知道老先生一通臭骂,那些朝臣们都不敢发声,朕的刀都举起来了,却落不下去。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大开杀戒,保全了朕的名声。”
李诫笑嘻嘻说“皇上仁慈,是万民的福气,赶明儿把土地分给百姓,家家户户都得给您立长生牌。”
景顺帝摆摆手,“这是后话,先把蹦跶欢的世家处置了,还有那几个宗亲,一概夺爵,贬为庶民叫他们吃吃老百姓的苦,这些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东西”
随即君臣二人商议了一个多时辰,眼见快到晌午,景顺帝笑道“你回去拟出个章程来,报给内阁。朕还有个事想问问你”
他犹豫了下,好像难以启齿一般问道“孔大儒从不收弟子,你是怎么拜到他门下的”
“这个啊,”李诫笑了,瞬间眼中波光流转,带着几分得意几分炫耀说道,“微臣是沾了媳妇儿的光她续写的残谱,让孔太太大为赞叹,一来二去,两家关系越来越近。孔先生见微臣聪明伶俐,是个可塑之才,索性就收为弟子”
景顺帝愕然,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小子命可真好先皇曾几次请他给我们啧,滚吧你”
不知不觉,景顺帝竟用了和先帝一样的口吻。
李诫握着玉佩的手轻轻抖了一下,重重给皇上磕了头,转身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正文完结,估计要晚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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