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元图书网 > 修真小说 > 痞子相公 > 134
  齐王是被李诫从被窝里刨出来的, 一脸迷糊的扔上了马车。

  到宫门下了马车, 让刺骨的西北风一吹, 他才从恍惚中醒过味儿来, 瞪着李诫问道“你说啥父皇龙体堪忧”

  李诫罕见的素着脸, 微一点头,“入冬以来一直不大好, 三爷您心里要有个底儿”

  齐王全身一震, 喑哑着嗓子问道“为何不早说”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三爷, 快走吧。”

  齐王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两声, 转身大踏步进宫,一路上再没说话。

  李诫也沉默着, 跟在齐王后面, 来到太阙宫。

  殿内的地龙、火墙都燃着炭火,刚进门便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和室外冰天雪地简直判若两个世界。

  从殿门走到内室, 不过几步路, 李诫便觉热得浑身发燥,十分的不舒服。

  即便这样热, 皇上仍盖着厚厚的锦被。

  他闭目躺在大迎枕上,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嘴唇发白,嗓子里就跟有哨子一样, 长一声短一声的响,不似发出咳咳的声音,却是一口痰也咳不出。

  听着就让人憋得难受。

  皇上听见动静,睁眼看见是他们,刚想说话,却是一阵猛咳,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

  李诫忙奔过去,半抱着皇上给他捶背,袁福儿赶紧捧过痰盂,其余伺候的,有的端茶,有的拧热棉巾子,还有的拿止咳的汤药。

  他们有条不紊地忙着,但很安静,丁点儿的声音也没有。

  齐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当地,想上前帮忙,又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看着病骨支离的老父亲,泪水顿时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滚了下来。

  皇上咳出口痰来,方觉好些了,由李诫伺候着喝了几口水,笑道“老三来了呀,坐到朕身边来。”

  齐王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挨着皇上坐下,“父皇,这是怎么了,重阳节见您还好好的呢。”

  皇上费力地坐起身,笑咪咪说“人老了,毛病就多,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命”

  “皇上”李诫忍不住出声打断,呸呸往地上啐了一口,“好的灵,坏的不灵”接连念了几遍,才半是埋怨的说,“您别瞎想,吴院判都说了,不是大病,两副药就能好。”

  他这幅样子逗乐了皇上,又笑又咳,“好好,朕不说老二呢,来了吗”

  袁福儿回禀道“已着人去请,想来快到了。”

  正说着,秦王挑帘进来,先站在熏笼旁,去了周身的寒气,再踱步而来,“儿臣参见父皇。”

  “你也过来坐。”

  李诫早已起身给秦王见礼,把皇上右边的位置让出来,自己垂手站在一旁。

  齐王并未起身,握着皇上的手闷头不语,秦王也好像没看见他,一边给皇上揉着虎口,一边捡着几样要紧的朝政说了。

  皇上点点头,“做的不错,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要掌握好,一旦制定好纲要策略,就不要来回翻动,不要乱折腾,朝令夕改,最是大忌。”

  秦王难得说了句俏皮话,“不然就成了一锅烂鱼了。”

  齐王不明所以,李诫却知道,皇上是嘱咐秦王,这两年制定的策略,颁发的政令,在新朝也务必继续推行。

  皇上拉过齐王的手,又拉过秦王的手,交叠握在一起,声音变得有些涩,“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这话你们都懂,可你们又都不懂都是朕的儿子,过去的事就都过去了,什么仇,什么怨,都是朕的错,你们只管往老父亲身上撒气,你们要好好的。”

  “老三,你二哥有你二哥的难处,朕不是个好皇帝,留了个烂摊子给他,他的压力很大,你多体谅他些,尽量给他搭把手。”

  “老二,你三弟的脾气你比朕还清楚,他是个纯善天真的好孩子,如果犯了左性,你当哥哥的,不能和弟弟计较,要大度,要能容人。”

  皇上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不免有些喘吁吁的,看着两个低头不语的儿子,心里头的酸涩止不住往上泛,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你们两个打小就要好,竟比同母兄弟还亲近些,朕实在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要这样劝你们”

  他的话里全是惆怅,李诫听着不是滋味,正想怎么打岔哄哄,却听秦王道“父皇的话,儿臣记下了。”

  李诫当下心头一松,便看向齐王。

  皇上也盯着齐王。

  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只听见墙角的自鸣钟咔嚓咔嚓的响。

  许久,才听齐王瓮声瓮气说道“儿臣记下了。”

  皇上明显松了一口气,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拍着他二人的手说“好好,朕可以放心了。”

  许是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挪开了,强撑着的那股精神头登时消散下去,皇上面露疲色,有些昏昏欲睡。

  几人见状,就要告退。

  皇上却单独留下李诫,身边伺候的也都赶了出去,连袁福儿也不例外。

  他还是担心两个儿子会反目成仇,颤巍巍递给李诫一枚龙纹玉佩,“这个你收着,若他们两个以后再闹,你就拿这个出来咳咳,代朕训斥他们”

  李诫忍着泪意,笑道“主子多虑了,两位小主子都是明事理的,不会闹。”

  “那样最好王府旧人这么多,能和他们两个说几句体己话的,也只有你了,你平时多劝着他们点儿,好歹给朕保住这两个儿子。朕知道,这差事一个不慎,就会两边招怨,你拿着龙佩,也能保你平安。”

  李诫只好收了,伺候皇上歇下,悄悄从内室退了出来。

  天空彤云密布,肆虐的北风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兜头盖脸扑过来,打得脸庞生疼生疼的。

  李诫站在殿门外,不知疼不知冷,呆呆看着苍茫的穹顶,足站得两腿僵硬,才挪着灌铅似的沉重脚步,一步一滑慢慢往宫门处走。

  刚走到宫门旁的甬道上,便听有人激烈的争吵,站岗的侍卫个个面面相觑,过往的宫女太监们更是步履匆匆,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李诫一听就是两位爷的声音,脑中霎时浮现皇上痛楚的面容,当下心头猛地一缩,只觉一股怒气噌地蹿上脑门。

  他二话不说,直奔两位爷的方向。

  老远就听齐王声嘶力竭地喊道“是不是你杀了母后你凭什么,父皇都没有治母后的死罪就算母后有罪,也轮不到你动手,你可是她养大的啊”

  秦王揪着齐王的衣领,几乎将他腾空拎起来,暴怒得五官错位,大吼道“我没有你这个蠢货,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若不是父皇有令,我真想”

  “你想杀我是不是”齐王一拳挥出去,“你杀啊大哥人不人鬼不鬼,母后死了,妹妹死了,如今父皇又要死了,就剩你一个假仁假义的,我活着干嘛”

  秦王更是气得浑身直颤,砰一声,也毫不客气给弟弟来了一下。

  两人顿时扭做一团。

  “都住手”李诫大喝道,顾不得上下尊卑,发狠将二人分开,“二位爷,皇上还在病榻上躺着呢,你们要拼个你死我活,也得等皇上归天了再说”

  袁福儿躲在角落里偷偷瞄向这里,暗道这话也就李诫敢说,换一个,只怕此刻脑袋已经搬家。

  秦王整整凌乱的衣衫,阴着脸,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齐王委顿在地,满面泪光,“我就想知道个真相,我就想知道母后是怎么死的”

  “三爷,”李诫俯下身,恳切道,“小的问您一句话,头两年宫中暗地流传,二爷的生母是被皇后害死的,这话您信不信”

  齐王一抹眼泪,冷哼道“胡扯,她是难产而亡,如果是母后害死的,母后为什么还养二哥二十多年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是小人中伤母后”

  李诫叹息道“那别人说二爷害死皇后,无凭无据,又事隔大半年,您怎么就信了呢”

  齐王一怔,“那是因为”

  “那是因为武阳公主暗杀二爷在前,皇后刺杀皇上在后,您理所当然认为二爷肯定会报复”李诫目光陡地一闪,语调变得冰冷,“或许,您还认为皇上有意纵容。”

  齐王猛然抬头,仿佛不认识似地打量着李诫,半天才泄气道,“我我,父皇没有给她们定罪,他从没和我说过母后和武阳谋反。”

  李诫笑了下,无奈,无力,透着说不出的心酸,“三爷,你还不懂吗您要皇上怎么和你说说您的母亲要杀了父亲,说您的妹妹要杀了亲哥哥三爷,皇上满心替你打算,您别寒了他老人家的心。”

  齐王的目光在李诫和秦王之间来回打转,只觉满腹心酸无人可诉,许久,他蓦地抱头大哭,似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怨气全都发泄出来。

  秦王已恢复平静,板着脸看不出喜怒,他一拍李诫的肩膀,低声道“看着他。”

  说罢,也不等李诫回话,背着手扬长而去。

  李诫又是一声叹息,解下大氅披在齐王身上,坐在他旁边,也不劝,就是安安静静陪着他。

  齐王哭了好一气,瞅瞅李诫,扯下大氅扔给他,哑着嗓子嘀咕道“用不着你假好心,抱你新主子大腿去吧”

  李诫知道他在赌气,毫不在意地笑笑,“三爷,等你有了孩子,就能体谅皇上的心了。”

  齐王冷哼一声,起身走了。

  李诫仰倒在雪地上,手脚摊开,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瞬间融化成水,和着眼角的泪,一滴一滴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了下来。

  “李大人”袁福儿忽然惊慌失措跑过来,带着哭腔喊道,“快去内殿,皇上”

  李诫脑子嗡地一响,挣扎了几下才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内殿。

  七八个重臣都跪在地上,还有几个老亲王,打头跪着的是秦王和齐王。

  李诫直接冲到前面,扑通一声跪倒,只唤了一声“皇上”,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惨白的脸渐渐变得潮红,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慢慢坐起身来,“身后事朕都写在遗旨上了,你们照做就是。秦王,这个天下交给你了”

  他的目光移向李诫,慈爱、欣慰,“朕这辈子经过许多事,唯一觉得幸运的,是收了你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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