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赵昊的反馈,张相公决定先等上七天,要是七天后皇上的病还没起色,后面的攻势就可以省了。以免过犹不及,引火烧身。
其实高阁老比他还要关注皇帝的病情,毕竟现在给皇上在治病的,可是高拱推荐的大夫。而且还是高胡子说服陈皇后,放弃了原先的选择。
把皇帝治好了,自然大功一件,首辅大人英明独断,起码要加太傅衔的。可要是治不好,就是罪该万死了!
为了给皇帝祈福,他组织朝中百官一起斋醮祈福。京里的和尚道士也都被动员起来,向满天神佛祷告,希望能再借隆庆皇帝五百年……
别说,也不知是宅仁医会的神医厉害,还是朝野虔诚祷告的法力无边。总之从第三天开始,‘清河县’便不断传出喜讯,先是皇帝的高烧基本退了;然后每天都能苏醒一段时间,接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还能用些汤药和燕窝之类了……
到了第七天上,皇帝身上的疮终于开始结痂了,精神状态也大大好转,据说还能坐起来一小会儿了!
“哈哈哈,好啊!”高阁老这七天寝食难安,已经熬得眼窝深陷,须发蓬乱,整个人跟鬼一样了。他闻报欢喜的冲出值房,挥舞着双手在院子里呼天抢地。“谢天谢地谢祖宗啊!吾皇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见元翁高兴成这样,内阁属官们也赶紧不顾‘军机重地、肃静得体’的要求,跟着蹦啊跳啊欢呼起来,好让老大显得没那么蠢。
张居正也在跟着欢呼的人群中,只是笑容却有一丢丢的勉强。
唉,就知道没那么简单。该搞还是得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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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庆祝之后,高阁老让人将喜讯传遍京中,一是让朝野安心,圣躬无恙;二也能凸显他高阁老英明睿断,挽狂澜于既倒;三嘛,也是让那些不安好心的宵小,趁早打消蠢蠢欲动的念头!
高拱自己也满血复活,不顾手下人让他回府休息的劝说,让人把堆积数日的国务与部务,统统搬到正堂中,他要一口气全票拟出来!
潘晟上本请辞,票拟准奏!
詹事府詹事高仪,奏请起复张四维为詹事府少詹事,东宫侍班官?准奏!
文选郎欲外放户科科长汪文辉为宁夏佥事,准了!
还要外放宋之韩为浙江布政使司参议,分守杭嘉湖道。准准准!
其实他之所以积攒了这么多奏本不票拟,除了心绪不宁、不想干活外,也有不希望冯保那死太监利用皇帝病重,假传圣旨的因素在。
现在皇上大好了,谅那阉竖也不敢再胡作妄为了,高阁老当然要争分夺秒,把失去的时间补回来了!
高阁老正刷刷刷批个不停,突然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了那里。
“元翁何事?”正在对面和他一起忙碌的张居正,赶紧过来探看,便见高阁老面前摆着一份奏疏,一扫上头的文字,他就知道是刘奋庸上的那份。
因为上头措辞的分寸,还是他帮着推敲的呢。
刘奋庸因为不是言官,所用劄子没有特殊标记,所以没有被通政司的韩楫提前发现,就混在一大堆各部所呈奏本中,送到了内阁。
说起来,刘奋庸这份劄子也不突兀,因为自圣躬有恙以来,各路官员都纷纷上疏,希望皇帝能保重龙体,不要再流连花丛云云。刘奋庸身为潜邸旧臣,自然更要上本请安劝谏了。
但他开头第一句,就让高阁老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
‘陛下践阼六载,朝纲若振饬,而大柄渐移!’
皇上你已经登基六年了,看上去朝纲好像振作了,但实际上你的权柄已经渐渐转移给旁人了……
然后他又说,其实现在朝廷百官不是不奉诏,而是因为陛下偷懒,所以才导致权柄旁落的。陛下你什么奏章都不看,不光忠良之言听不到,恐怕还会导致‘权奸蔽壅,势自此成’!
而且他还说,现在言官上本,不是为了国家,而是‘肆攻击以雪他人之愤,迎合权要,交荐拔以树淫朋之党者比也……’云云。
言官已经成了权奸撕咬仇敌,朋比为奸的工具了!
虽然一句话没都提到高阁老,却句句刺得高拱面红耳赤。这种含沙射影的伎俩最可恶了,能把人憋出内伤,却没法直接发火。要是一下被激怒的话,岂不是不打自招了?说明自己就是‘权奸’、自己一伙人是‘淫朋之党’了?
看到高阁老的脸被气成猪肝,却又发作不得的样子。张居正暗暗好笑,面上却义愤填膺道:“这个刘奋庸,劝谏皇上就劝谏皇上,干嘛要危言耸听,说得大明要权奸当道,奸党横行了一般!”
“他哪是为了劝皇上保重龙体、乾纲独断啊!”张居正起了头,高拱这才咬牙切齿道:“分明是拐着弯儿的血口喷人!他这口狗血,都喷到老夫脸上来了!”
“不至于,大家有潜邸之谊,他还是元翁的同乡不是?”张相公假惺惺开解道:“我看倒不至于有什么坏心眼,八成是为了让皇上注意他,才危言耸听。”
“唔……”高拱揪着乱蓬蓬的胡子,陷入了沉思。
张居正的说法也不是全无道理,这刘奋庸平时就阴阳怪气,一肚子牢骚,自以为怀才不遇,实际上草包一个。高阁老觉得让他给皇帝保管玉玺正好合适,所以潜邸旧人里就他一个没有被重用。难道真是他为了引起皇上,故作惊人之语,用力过猛了?
“阁老实在想知道原因,把他叫来问问就是了。”张居正又建议道。
“哼,他还没那么大面子!”高拱却冷哼一声,把刘奋庸那本奏章,往上呈御览的黄绸面匣子里一丢道:“这个不票拟了,如他所愿,进呈御览。”
“元翁,皇上龙体还未痊愈,看到此疏八成会发怒的。”张居正忙提醒道。
“那就在皇上精神好的时候送呈……”然而高拱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试探一下自己在隆庆皇帝心中,是否依然如初。
因为他也听到宫里的风声了,传说皇帝得那脏病的原因,是自己举荐的孟冲,带他去八大胡同染上的。这也是孟冲如今杳无声息的原因所在。
高阁老既自责为何要这种蠢材当司礼太监,又十分担心,皇帝会因此迁怒自己。
正好用这本拐弯抹角的奏章,来看看皇帝的态度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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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隆庆皇帝的批红,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这让高拱一头雾水,他想跟孟冲问个明白,散本太监却告诉他,印公被发配去武当山替两位娘娘还愿了。据说两位娘娘向真武大帝许了愿,要是能让皇上赶紧康复,就为大帝重塑金身云云……
不过散本太监告诉他,这三个字的确皇上的原话。因为是潜邸旧臣上的本,所以厂公念给了皇帝听,皇上听了也没生气,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皇帝没有生气?可到底是不生气刘奋庸攻讦自己?还是没听出刘奋庸那厮的弦外之音来啊?高拱就不得而知了。
他想要向皇上当面问安,顺便问个明白,却被两宫以皇上仍需静养为由给拒绝了。
这种被隔离于皇帝之外的恐慌感,让高阁老感到无比烦躁,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这茬了,因为更劲爆的弹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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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三道弹章是那曹大埜所上。
却说曹大埜没了靠山之后,惨遭韩楫等人霸凌一年多,已经没了初生牛犊的锐气,虽然很想报仇,但一直没胆量上这个弹章。
尤其是得知圣躬大好,他就更不敢胡说八道了。
然而昨天夜里,曾省吾拿皇帝给刘奋庸的批语来给他看。说你瞧,刘奋庸骂了高阁老,皇上并没有生气嘛,只是不痛不痒的批了个‘知道了’,这放在以前敢想象吗?
曹大埜承认,皇上没有维护高阁老,确实不可想象。
实际上,冯保给皇帝读刘奋庸的弹章时,有意把那几句敏感的话隐去了。他的理由也很硬气,这是为了避免让皇上生气嘛。
所以皇帝压根就不知道,刘奋庸在影射高阁老那茬,当然不会生气了。
高拱不知内情,是徒增惶恐。曹大埜不知内情,却给了他莫大的力量,真以为高阁老失了圣眷,张阁老要取而代之了。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赶紧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还能为张阁老立下大功,重新抱上大腿,何乐不为?
于是他第二天一早,就递上了自己早就写好的弹章!
因为他是户科给事中,弹本送上通政司,是要单独保管递送的。所以韩楫第一时间就看到了。
光那标题就能把他惊得头皮发麻——‘臣曹大埜直言辅臣高拱大不忠十事疏’!
弹本上有火漆密封,按说通政司只管收发,是不可以开封的,应该原封不动送去司礼监,以示奏章都送呈御览。然后由司礼监再发给内阁票拟……这才是正规的流程。
然而如今高阁老权势滔天,韩楫更是肆无忌惮,直接撕开封口一看,被劲爆的内容吓得亡魂皆冒。
于是他省掉了送去司礼监的步骤,赶紧拿着那本弹章,跑向文渊阁!
“师相,不好了,有人要掀桌子啦!”
ps.皇上的问题我终于想好了……再写一章去。【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