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样蹲在陈冉的床边,那个家伙吃了药之后又睡着了,她左看右看的也不觉得陈冉有哪儿帅的,那鼻子,有些大还有些塌,一点儿也不高挺,眉毛倒是挺浓密的,可是形状又不太好看,再看看嘴唇吧,这可是军中著名的陈大嘴巴,一口咬掉大半个馒头,耳朵不小,耳垂很大,应该是有福之人。
脸吧,还有点胖嘟嘟的,真的不够帅啊。
可是还挺招人待见的。
高小样看着陈冉嘿嘿傻笑,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个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就想起来一句古语,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她始终理不清王八和绿豆的关系。
正看着呢,陈冉醒了,一睁眼就看到高小样蹲在自己床边看着他,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
高小样吓得往后缩了缩,一屁股坐在地上。
陈冉笑起来,笑的伤口疼。
“你在看什么?”
“看绿豆。”
高小样顺口就说了出来,然后醒悟过来自己吃亏了,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看王八。”
陈冉:“”
高小样挠了挠鼻子:“算了算了,看起来你没什么事是吧?没什么事我就不用那么愧疚了,好像是欠了你一条命似的,你没死,咱俩就两不相欠了啊。”
陈冉:“这可是你说的,本来还想报你救命之恩呢。”
高小样:“别别别,你再以身相许。”
陈冉:“呵呵”
高小样站起来,在屋子里晃荡:“来之前的时候去看了一下陈大伯,他说你出去执行军务了,我说就是专程来看他,大伯很高兴,说是送给我一件礼物,不过礼物得等你回去之后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给,什么好东西?”
陈冉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已经换过了衣服,他猛的坐起来,一下子牵动了伤口疼的叫了一声。
“你干嘛?”
高小样几乎是跳过来的:“你打算废了你自己?”
陈冉:“我玉佩呢?”
高小样指了指他枕边:“不就在那儿吗。”
陈冉看到玉佩之后长长的松了口气,将玉佩拿起来握住又爬了下去,因为动作太猛伤口又被拉扯开,后背的纱布很快就被染红,高小样吓得脸色发白,跑出去找沈胜勘。
陈冉趴在那手里握着玉佩,脸色依然还没有恢复过来,那是怕,真的怕。
他曾经对沈冷说过,那块玉佩是他的命。
他手里的不是什么很好的玉佩,材质连一般都算不上,对玉器有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过是边角料而已,甚至都不好说是什么玉,雕刻的工艺也很粗糙。
高小样带着沈胜勘他们跑进来,沈胜勘检查了陈冉的伤口确定问题不大又重新伤药包扎,陈冉的表情看起来很痛苦,可高小样却看得出来,陈冉的痛苦不是因为重新伤药包扎,而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默默的离开,走在大街上感觉有些失魂落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来还没有被一个男人影响心情这么严重。
漫无目的的走着,当她醒悟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又走到了陈冉家门口,她愣在那,沉默了好久之后转身准备离开,门吱呀一声开了,陈大伯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应该是要去买菜。
“大伯。”
“小样姑娘。”
陈大伯看到高小样明显开心起来:“怎么了?是有事?”
“没事,只是票号那边有事正好又从大伯家门口经过。”
“那你还要回票号吧?天色快晚了,你回去的时候可要小心些。”
“我不急,大伯,我陪你去买菜吧。”
“也行,晚上留下来吃饭。”
“大伯,为什么你总是天快黑的时候才出去买菜?”
“便宜。”
陈大伯憨厚的笑了笑:“比早晨的时候买要便宜不少呢,反正是我一个人吃饭,什么新鲜不新鲜的倒也无所谓,当年我在南平江上当苦力的时候,能有个热乎乎的白面馒头吃就不错了,还讲究什么菜。”
“陈冉孝敬大伯的银子应该不少吧,干嘛要这么节省。”
“闺女,冉子给我的那是军饷,你知道军饷是什么?是他们在战场上拿命拼来的,每一个铜钱都不能乱花,乱花了,那是在伤我儿子的命,他小时候就命苦,他娘走的早,跟着我,我又只会做苦力,若不是后来冷子把他带进水师,我们俩哪有现在这好日子,可是闺女,你是没见过他身上的伤”
高小样想说我见过了,忍住。
陈大伯先是有些自责不该说这些,摇头:“不说这个了,你想吃什么?咱们去买点你喜欢吃的,我烧菜可不算好,你凑合着吃点再回去,你也是一个人住在票号里,身边没个亲人,想想就苦。”
“大伯,陈冉身上有一块玉佩”
“他娘留给他的。”
陈大伯停下来,拄着拐杖的手都在微微发颤:“我没本事,家里一般,他娘生了病之后日子就变得艰难起来,我发了誓,就算是倾家荡产也要把她治好,钱不够就把房子卖了,还不够,我就去卖我自己的命可是闺女啊,我们和天夺人,很多时候夺不过啊。”
陈大伯眼圈微微发红:“那天我出去上工,冉子留在家里照顾他娘,那时候他才那么大。”
陈大伯伸手比划了一下,看着那时候陈冉也就是五六岁的高度。
“可懂事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从不吵闹,还会好好照顾他娘,他娘睡着了,他就坐在一边自己玩,一块泥巴能玩上半天。”
“那天,我回家,冉子蹲在院子里数数,数到几十我忘了,我问冉子你干嘛呢?冉子跟我说他娘让他数数,数到了再进去,还说他娘今天可有精神了,陪着他玩了好一会儿,还给他讲故事,还给他唱渔歌,还抱着他一直亲一直亲,然后把那块玉佩翻出来给了冉子,那玉佩是她的嫁妆,然后他娘就对冉子说,冉子啊,娘累了,你去院子里玩会,娘睡一觉,你数到一百,到一百娘睡一觉醒了给你蒸大白馒头吃。”
陈大伯看了高小样一眼,即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高小样依然在陈大伯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无边的恐惧。
陈大伯低下头:“我吓坏了,我知道出事了,我冲进屋里,冉子他娘已经走了,冉子还在院子里喊,说爹你别吵了我娘睡觉,我娘说她想睡一会儿,你快出来。”
陈大伯声音有些沙哑:“我抱着他娘哭啊,冉子就跑进来看,他不知道他娘怎么了,小孩子懂什么,他也跟着哭,家里有那么一个人在,病怏怏的,可那是念想,人没了,念想没了。”
高小样深吸一口气,使劲儿,再使劲儿,她觉得窒息。
“后来呢?”
“冉子哭的止不住,喊他娘起来,我劝不住冷子正好在外边路过,脏兮兮的,他应该是饿的狠了出来找吃的,听到哭就跑进来,手里拿着半个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馒头,也许是别人吃了一半掉地上的,还有土呢,他看着冉子哭就把馒头掰了一半给冉子,冉子把那馒头打在地上了,他把另一半也给了冉子。”
陈大伯继续往前走:“冷子说,你别哭了,哭多了就会饿,现在馒头没了,你饿了怎么办?”
他笑了笑:“你说也奇怪了,冉子听到这话就不哭了,可能他也怕饿?”
高小样咬着嘴唇,咬的很用力。
“再后来冉子就整天跟在冷子屁股后边,可能他觉得冷子有馒头,他娘说醒了给他蒸大白馒头吃。”
陈大伯一边走一边继续说话,老人的话总是会显得啰嗦,并不自知。
他走了一段后才发现高小样没有跟上来,回头看,见高小样蹲在地上抱着头在啜泣,陈大伯楞了一下,连忙过去劝,高小样抬起头的时候已经哭的满脸都是泪水。
医馆。
沈冷拎着一包东西进来,看了看趴在那的陈冉:“饿不饿?”
陈冉:“饿啊,沈先生说让我吃点清淡的。”
沈冷:“那操蛋了。”
他打开拎着的油纸包,从里边取出来一大块熟肉,还有看起来金黄酥脆的烧饼,他把匕首翻出来切下来一块肉塞进烧饼里,一口咬下去,那香味仿佛顺着烧饼的缝隙往外喷一样,肉香和烧饼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对于饿了的人来说难以抵挡。
陈冉砸吧砸吧嘴:“给我夹一个。”
沈冷:“你吃点清淡的。”
陈冉:“你以为我是茶爷啊,出去找人问哪有青蛋卖你应该在家里闭门思过才对,你都敢抗旨不尊了,难道我还不敢吃点肉?”
沈冷把手里的烧饼放下:“那你少吃点肉,意思意思得了。”
陈冉点头如捣蒜。
沈冷把烧饼掰开夹进去一块肉递给陈冉,看了看自己咬了一口的那个烧饼:“我其实不饿,咬了一口你嫌弃吗?你要是不嫌弃把这个也吃了。”
陈冉正饿着:“我小时候还少在你后边吃屁了?我嫌弃你?给我给我。”
沈冷把那咬了一口的烧饼递给陈冉:“我对烧饼夹肉真的没有什么太大兴趣,干干巴巴的,你吃你吃。”
陈冉三口两口干掉一个,然后就看到沈冷慢悠悠的把剩下的两大块肉拿起来,把两大块肉里边放进去一个烧饼,那家伙满足的笑了笑:“我对烧饼夹肉没有兴趣,我对肉夹烧饼有点兴趣。”
陈冉:“你大爷”
沈冷咬了一口肉:“羡慕你,一口下去能咬到烧饼也能咬到肉,我一口下去,烧饼在哪儿硬是没咬到。”
陈冉:“真不要脸。”
沈冷一本正经的说道:“人不要脸一时爽,一直不要脸一直爽。”
还挑眉眨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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