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陈冉都没有想到真的被沈冷猜对了,他们在准备连夜渡河的时候,渤海国的斥候居然真的过来了,而且目标明确直奔粮草辎重营地,如果不是沈冷提前安排了双倍的兵力守着,而且在外围布置大量斥候,谁也不确定会不会被他们烧掉粮草。
战争啊,有些时候往往都是一群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人改变局面。
如果这些敢死队冲进粮草营地放火,渤海国这边几乎风不停,火势一旦起来就不仅仅是损失粮草那么简单,南岸宁军就会立刻崩溃,渤海人趁势追杀,宁军就可能如几百年前的楚军一样全都死在这,人头被割下来摆在安水河边。
一个合格的领兵将军不但要善战,还要思谋足够缜密才行。
“追,但别追的太凶,给渤海人斥候往回跑的机会。”
沈冷得到消息之后立刻带着人往粮草营地那边赶过去:“传令,让陈冉和须弥彦带着人趁机一块渡水过去。”
“沈将军。”
闫开松大步跟在沈冷身边有些不解:“对岸派人来偷袭粮草,可以猜到他们在对面肯定有接应的队伍,咱们的人这个时候过去岂不是危险更大?”
“正因为对面有接应的人才要这会儿过去。”
沈冷一边走一边说道:“他们不知道自己派过来的斥候死了多少人,所以游水的时候有声音他们无法判断,告诉我们的人近岸边不要立刻上岸,带着芦苇竹管之类的东西,在近岸处停下来,如果对方足够谨慎会往河道里放箭,在水里寒冷可能会被冻坏,可只要撑过去就能顺利上岸,他们巡岸的队伍时刻盯着水面上,如果咱们的人单独游过去的话,靠不了岸就会被发现。”
闫开松一边走一边思考沈冷的话,虽然沈冷说的很急逻辑上前后有些不通顺,可他还是很快就明白过来。
沈冷的意思是让大宁的斥候跟着游过去,借助敌人溃逃的时候游泳的水声掩盖他们游过去的水声,然后躲在近岸处水下,等到岸上的人撤走再上去。
另外一边,很快得到命令的陈冉和须弥彦对视了一眼,带着数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斥候到岸边等着,趴在芦苇荡里,看到远处火把密集起来,那是宁军追杀潜入粮草营地的渤海斥候,陈冉和须弥彦死死的盯着河边,借着微弱月光看到有人跳进水里之后,陈冉立刻下令,所有人从芦苇荡里游了出去,跟在那些撤走的渤海人后边。
被追杀的这么急,潜入过来的渤海人都不知道自己这边有几个逃回来的,只顾着往前游。
对岸,菅麻生脸色阴沉的站在那。
宁军的反应那么迅速让他惊讶,显然是被宁军将领猜到了他夜袭粮草营地的策略,白天的时候他不顾斥候生死安排人过去,就是为了探知宁军粮草辎重营地的位置,死了几十个斥候才把位置确定,他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叫沈冷的宁国将军竟然警惕性那么高。
“弓箭手!”
菅麻生举起手喊了一声。
北岸这边,上千名弓箭手已经严阵以待。
菅麻生借着月光看到河面上一阵波光,那是撤回来的人已经快到岸边了。
“放箭!”
他的手猛的往下一压。
弓箭手的领兵将军楞了一下:“那是咱们的人。”
“你怎么确定那是咱们的人?”
菅麻生看了那将军一眼:“渤海王请我来,我就要尽自己的责任,那些人之中若混有宁军的斥候过来就可能会有危险。”
“就算是过来几个斥候又能怎么样?岸边大营有十万大军,几个斥候还能杀光十万人?咱们的斥候可都是你派过去的,你怎么能亲手杀了他们!”
“要么你死,要么他们死。”
菅麻生转身看向那个渤海五品将军:“如果出了意外,你全家也得死,另外你脑子太笨,不会想到几个人就毁掉一支大军的办法。”
弓箭手的将军眼睛都瞪圆了,咬了咬牙下令:“放箭!一个活人都不许上来!”
虽然弓箭手全都懵了,可军令就是军令,他们开始朝着靠近岸边的自己人放箭,羽箭密密麻麻的射过去,河道里顿时传来一阵阵惨呼声,还有怒骂声,朝着他们射箭的可是自己人而不是宁人,可那箭一样的凶狠无情。
“别停下来。”
菅麻生语气平淡的说道:“他们的水性都很好,为了躲避羽箭可以潜入水中,不过人毕竟是有极限的,憋不住了他们还会再浮上来,继续射!”
就这样,上千名弓箭手不停的发箭,没有被射死的渤海国斥候纷纷潜入水下躲避,可他们没有准备呼吸用的东西,在水中憋气的时间终究有极限,憋不住了就浮上来缓口气,结果羽箭密集而来,一个一个的把他们射死在距离岸边已经没有多远的地方。
尸体漂浮起来,顺着河道缓缓的往下游冲走。
弓箭手将军看了菅麻生一眼:“我会记住你今天下的命令,死的都是我们渤海人!”
“随你。”
菅麻生根本就不在意他什么态度。
“咱们撤!”
弓箭手将军大声喊了一句。
“还不能走。”
菅麻生伸手一拦:“所有人留在这一个时辰,盯住了水面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管放箭过去。”
“一个时辰?!”
弓箭手将军怒道:“这么冷的天气,你让我的人在河边迎着风站一个时辰?”
“其实有半个时辰水里的人可能就冻死了。”
菅麻生嘴角勾起来:“如果,水里还有人的话可水里的人尚且能坚持半个时辰,你的人在岸边为什么不能坚持一个时辰?你的一言一行我都会如实禀告给渤海王,你觉得他是会信你的话还是信我的?渤海王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在关键时候宁愿相信我这个外人。”
弓箭手将军怒视着菅麻生,可菅麻生根本就没有看他。
一个时辰,对于水下的人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煎熬?
终于,有人撑不住了,一个斥候挣扎着从水里浮上去,还没有来得及呼吸几口空气就被渤海人乱箭射死,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至少七八名斥候因为在水下实在坚持不住而浮出水面,可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南岸,沈冷站在岸边举着千里眼看着对岸那一排火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对岸的弓箭手还没有撤走,他的心在滴血,另外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陈冉你得撑住啊。”
他一直站在那看着,为了不让自己被对岸的渤海人发现,他独自一人站在岸边芦苇荡处,不让人点火把,如果被渤海人注意到这边岸边一直有人,那就会让渤海人更加确定水下还有宁人斥候。
“这么冷的水下,没有人可以坚持一个时辰。”
菅麻生笑了笑:“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会儿你带人在难民营里多走动,但凡看到是身上湿了的人,全都砍了。”
弓箭手将军哼了一声,一摆手:“回营!”
一千多名弓箭手随即撤离,而在对岸这边沈冷还在那看着,嘴里一直自言自语的说着:“陈没盖子,陈没盖子你再坚持一会儿,不要马上上去,马上上去必死无疑。”
水下。
须弥彦觉得亮光消失,刚要浮上去,被身边的陈冉拉了一下。
两个人又拉了身边的斥候。
菅麻生并没有随弓箭手队伍离开,他带着他手下斥候大概百余人又在岸边站了会儿,确定没有人浮上来之后才离开,走的时候菅麻生指了指难民营那边:“你们也去,一会儿仔细搜搜看,身上衣服湿的人一个不留。”
“是!”
他手下那些斥候随即朝着难民营那边过去。
陈冉拉着须弥彦悄悄浮上来,确定岸边已经没人之后才爬上去,可是到了岸上才发现,跟上来的斥候已经不过十几个人,陈冉在水下的时候上来之前拉了身边的斥候一把,却没有拉动,然后才醒悟过来,身边的斥候兄弟为了不让自己浮上去连累兄弟们,在水下抱起来一块石头坐在那,早就已经死去。
他盘膝坐着,石头压在腿上,而像这样死去的斥候不止一个。
他们长眠在这里。
陈冉趴在岸边冻的哆嗦,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止不住的颤抖着,也止不住的哭着。
须弥彦也一样,皮肤都快被泡烂了,不敢碰自己,也不敢碰身边人,可能一碰连肉皮都能掉下来,缓了一会儿后他们十几个人咬着牙艰难的爬到芦苇丛里,身上的衣服全都是湿的,夜风吹在身上,那种冷是何等的残酷,可他们不能出去,身上的衣服湿着很容易被渤海国的巡防军队发现。
就这样熬着,所有人抱在一起取暖,然而哪里有什么温暖,每个人都那么冰寒,他们都背着用好多几层牛皮包着的干衣服,可根本就没有力气换,也不知道泡了这么久那衣服还是不是干的。
足足又过去一柱香左右的时间他们才差不多能使唤自己的手脚,艰难的更换了衣服,好在准备的足够充分,衣服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换上之后人才好像回了一口气。
陈冉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不要急着过去,他们说不定还在查,算计着时间等到天亮前最黑的那会儿再过去,那也是守军最疲惫的时候,把衣服埋了,不要露出来。”
所有人用匕首把土挖开衣服埋好,他们不敢出声,就在芦苇荡里蹲着活动,又不敢停下来,停下来可能就会死。
就这样又熬了一个时辰,身上逐渐回暖,甚至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都流的痛快起来,可借着月光可以看到彼此的脸,一个个都和死去的人一样,那么白。
“走!”
陈冉压低声音说道:“能不能攻破平光就看咱们的了,兄弟们,活着回去!”
“活着回去!”
所有人用最低的声音同时说了一句,然后跟着陈冉出了芦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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