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冷和茶爷两个人手拉着手从迎新楼往回走,大婚的热闹已经过去,两对新人也已经各自返家,叶云散那边回去应该就要收拾东西了,已经定下来大年初二就北上,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长安,叶云散之前对陛下说,不破黑武誓不还。
北疆。
老将军铁流黎去世之后武新宇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以前极注重自己的仪容,衣服不能脏脸上不留胡子,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清清爽爽,可自那之后他完全不在乎个人的形象,脸上留起了络腮胡,衣服许久都不换,可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刚强。
“队伍派出去了吗?”
“回大将军,已经派出去。”
世子李逍善抱拳:“支援息烽口的队伍已经出发,黑武人也没有真要打的意思,只是为了支援渤海稍稍骚扰一下,咱们的队伍只要动一动,黑武人应该就会撤回去了。”
“世子,你错了。”
武新宇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分析的的很对,但想法错了,每一战不管能不能打起来,都要当做必然会打起来去准备,我们都以为黑武不会真的动息烽口,以为只是以为,兵法上有以为,战争里没有以为。”
李逍善垂首:“卑职记住了。”
“你们都会去休息吧。”
武新宇看了看天色:“我一个人走走。”
如今他已经是北疆大将军,督管整个北疆军务,乃至于北方几道的战兵都归他节制调遣,这莫大的权力却并没有让他喜悦,他更愿意跟着老将军铁流黎干,哪怕被铁流黎呼来喝去,哪怕被骂的狗血淋头他也愿意,铁流黎是他义父,可从没有把他当义子看,而是当亲儿子看。
让跟着的亲兵都回去休息,武新宇一个人到了老将军铁流黎原来的住处,他不修边幅,可是老将军这住处每日都要让人过来打扫,若是得空了,他就会亲自过来,打一盆水,把老将军常用的那些东西都擦一擦,亲兵做事他也不放心,就好像害怕老将军哪一天忽然就会推开门进来,看着没有擦干净的桌椅没有擦干净的笔架发脾气。
大将军铁流黎的样子,就是不修边幅,但决不允许房间里不干净。
武新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手在桌子上摸了摸,确定没有灰尘,起身去酒柜那边打开门取出来一瓶酒,这柜子都是老将军当初的存酒,其中一部分是他给买的,剩下的是大将军其他义子,部下买的,唯独没有孟长安买的,因为那个家伙从来都想不到这些事。
“义父说,孟长安不懂得孝敬。”
武新宇倒了三杯酒,一杯酒放在老将军灵位前,一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一杯酒放在对面。
“可义父和我其实都知道,长安对义父之心犹在我之上,义父遇害,如果不是沈冷派人去拦着,后来陛下又压着,还有廷尉府韩大人在,长安便是拼了自己功名前程不要也会回来为义父报仇。”
他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端起来孟长安那杯也一饮而尽:“我代长安敬义父一倍,义父过年好。”
武新宇站在那看着老将军的灵位沉默了许久许久,外面有人喊他,他才恍神回来,将酒和酒杯都收好放回原来的位置,转身走出房间。
“大将军。”
手下亲兵抱拳俯身:“黑武人上当了。”
武新宇点了点头并无什么反应,似乎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
辽杀狼是个聪明人,他一直都把武新宇当自己的第一对手,可实际上,武新宇什么时候都没觉得辽杀狼能和自己相提并论,只是日常轻视而已,可在战场上他从不曾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
他调派人马前往息烽口驰援孟长安,那是做给黑武人看的。
辽杀狼必然料到武新宇会派兵,以他的性子若不半路伏击的话那还是辽杀狼?而武新宇则料定了辽杀狼会盯着瀚海城这边的动向,一旦北疆分兵出去,他必然调集人马半路拦截。
“我让杜向辉支撑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是敌我俱疲的时候,高东海你带两万人再支援过去,从左翼冲击敌阵,午晚亭你带两万人绕路到黑武军后撤之路拦截,三面杀敌,与杜向辉里应外合内外夹击,可破敌军。”
武新宇边走一边说道:“取胜之后不要松手,追着黑武人后边杀五十里,不够五十里不准回来。”
两个手下将军对视了一眼:“大将军,你呢?”
“我另外还有事。”
武新宇道:“此战不难,你们三个若是连这样一战都打不好,我以后也不敢在放心交给你们带兵,算计时辰,你们两个现在出发到杜向辉被围之处需要一个半时辰多些,最后那一段路走慢一点,不用急,杜向辉撑得住,让士兵们恢复些体力,然后一鼓作气。”
“切记,追不足五十里不要回来,追过了五十里,怕是难以全身而退,黑武骑兵的驰援速度你们都知道,不要恋战。”
“是!”
午晚亭和高东海两个将军抱拳:“属下遵命。”
待这两个将军领兵出瀚海城之后,武新宇披挂甲胄上马,伸手从自己请手里将长槊拿过来:“亲卫营何在?”
“在!”
一千二百名槊骑上马抱拳。
“跟我走。”
武新宇率军出城,一千二百多骑浩荡而去。
带的人不能再多,再多容易暴露行迹,有孟长安的地图,有前阵子安插进去的内线,所以现在对黑武的了解比原来要详细的多,前面的路是那片白桦林,穿过那片白桦林之后其实才凶险。
黑武国。
一大片营地里男女老少来来往往,已经到了下午,正是牧民放牧归来的时候,牛羊入圈人归家,妇女们已经在做饭,现在是冬季,比春夏时候放牧的时间要长,部族有两片草场,一片被称之夏季牧场一片被称之为冬季牧场,两个牧场距离足有一百八九十里。
两片草场间隔这么远,驱赶牛羊要走上三四天,牛羊慢,尤其是大规模的这样迁移,之所以冬季草场还能供给是因为独特的地理环境,让这里的气候虽然也冷但并没有什么风雪,干了的牧草也能为牛羊提供足够过冬的营养,而一年的收成如何,其实全看冬季熬不熬得过去。
钦察尔是新的部族首领,上一代埃斤大人死了之后他始终都不踏实,因为他知道埃斤把战争引到了部族之内,那一次,宁人不知道多少骑兵杀进部族,一把火将营地几乎都烧的干干净净,而老埃斤果布尔帖也被杀,部族实力一下子就被打了下去。
那次之后,部族里的牛羊被烧死无数,经过小半年这才勉强恢复过来一些,这一批牛羊就是部族明年的希望了。
好不容易到了冬季牧场安顿下来,钦察尔心里稍稍放松了些,冬季牧场位置隐蔽,除了自己部族的人之外很少有人知道。
他站在高坡上,看着放牧的人归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让他有些困意。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他皱眉,摸了摸腰上挂着的千里眼,调整了一下后往远处看,然后脸色大变。
那不是什么黑线,而是骑兵。
大宁的骑兵。
飘扬着烈红色战旗的大宁骑兵犹如海啸一样从远处卷地而来,一瞬间,钦察尔的脸色就变得惨白。
“吹角!”
他嘶哑着嗓子喊:“敌袭!”
手下人连忙跑到高处将牛角摘下来吹响,才吹了没几声,一支铁羽箭飞过来精准的戳进那人的心口,尸体翻滚着从高处掉了下去。
黑色的铁骑犹如洪流直接摧毁了堤坝,牧场的围栏被撞翻,然后就是一片弩箭袭来。
宁人的连弩可怕的让人连抵抗之心都没有,在这个距离,就算是牧民再善射也没有任何意义,铁骑冲进来的那一刻其实已经有了结局。
仓促准备迎战的部族骑兵没有多少人来得及上马就被砍翻,大宁的铁骑好像铁犁一样在营地里来来回回的犁了一遍又一遍,一开始是大队列的冲锋,然后铁骑分成五十个人一队来回交错屠杀,片刻都不停。
钦察尔的身上中了两箭,被大宁的骑兵抓住押到了武新宇面前。
武新宇抬起手将夜叉铁面推上去,那面甲看着让人心里发寒。
“果哥儿部的埃斤?”
他问。
钦察尔嗓音颤抖着回答:“将军我是,我请求你放过我们吧。”
武新宇没有理会他,看了看四周火光冲天的牧场:“把所有牧草都烧了,牛羊也一并烧了,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一个时辰之内做完。”
然后他看向自己的亲兵队正:“把牧场里果哥儿部的牧民都驱到一处。”
他看了看不远处那辆马车,指了指车轮:“只要是到了车轮那么高的男人,全杀。”
“是!”
亲兵队正答应了一声,带着人扑了出去。
武新宇看向钦察尔:“我不杀你,我只是想让你记住我的话,从今年开始,我没把你们果哥儿部灭绝之前,每年我都来杀一次。”
他吩咐了一声:“砍掉他的右臂,生死由他。”
说完之后拨马离开,亲兵上去按住钦察尔,一刀将右臂剁了下来。
钦察尔哀嚎着倒在地上,看着远处那大将军的背影,脑海里却还是那句话在来来回回的飘荡着没把你们灭绝之前,我一年来杀一次。
牧场没了,牛羊没了。
他自己的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
火光滔天之中,那黑甲大将军下马,抱拳,跪下来磕了个头,也不知道是什么用意。
然后起身上马,骑兵屠杀一遍之后,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