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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了,雪也停了,漫长的双月季终于过去了。
空气中仍然充斥着凛冽的气息,但雪下已经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熬过一个双月季的植物注定会比前一年长得更好,雪既是磨难,也是奖励。
饿了一个双月季的动物变得更加凶悍,像衣衣搭乘的这个商队就遇上过好几波体型巨大的野兽,雇佣兵们摩拳擦掌着一拥而上,结果弄死之后,才发现根本没有灵晶。
(虽然凶兽额头上大都有刻痕,但有些是浅色,有些凶兽会聪明地藏起来,因此分辨起来,靠气势的居多。打个比方,野兽和凶兽就好像有没有见过血杀过人的人类。)
偏偏商队车辆上都装满了货物,不可能腾出空间来装载,他们也只能遗憾地绑一些在车顶上,其余都留给那片森林。
讲真,有点打击士气。
当然,这些人里并不包括衣衣。
“宫翎,下来帮忙。”
“好。”
衣衣应了声,将手上厚重的大部头《北大陆基础兽类》放到一边,起身开门,一路穿过一间间住人的小格子房,从小门下,然后径直走到不远处几人站的地方。
正中间站着一个头顶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是这支商队的管事,管着丁字四号地行器内的所有大小事宜,是衣衣通过林府的人脉搭上的。
没找宫玥,毕竟她本家不在这儿,要帮忙只能通过丰禾城这一支,必不可少地就要和他们接触,有违衣衣的打算。
比较遗憾的是,大概在林坤的计算里,所有和他们林府有来往的都必然会被盛怒的高级宫家来人清算掉,他就没有去祸害那些比较正派的商队。
如衣衣搭乘的这支,还是好不容易从矮个里拔高的。
黑心是黑心,各种乱收费,但信誉还不错,收了石珠就不会“吃掉”客人,只要不出现人力所不能抗拒的意外,都能把客人安安全全送到一开始约定好的地方。
当然,穷一点的没准下车时连裤子都当出去了。
水费不要钱,吃喝拉撒不要钱……
总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不能收费的,那条条框框的明目都可以媲美衣衣前世了。
上车不过三天,她就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偏偏衣衣身上的“银行卡”在这里用不了,车费都是夏仇赞助的,根本拿不出来,一度很是遭受了一番冷脸。
衣衣没钱吃饭,也不想去吃那些干粮,就找了管事,说以工抵钱。
虽然小孩的外表不具备说服力,但她先是展示了自己超越常人的力量,又自荐曾经给大厨打过下手,对处理兽类很有心得。
管事也抠,想着不花钱劳动力,不要白不要,将信将疑地让衣衣尝试了一回。
然后,就越来越过分,从一开始地给人打下手,到现在独立处理,比如现在。
听到衣衣走过来的脚步声,地中海管事都不用回头,便跟招小狗似的挥了挥下命令。
“快,沿着这里,剥皮,卸几根大骨下来,肉取最鲜嫩的部分,三、不五百斤。”
衣衣顿时皱起眉头,心下升起淡淡的怀疑之色。
毕竟好的皮子可以带上,商队还是很看重的,而毫无疑问要让它卖出最好的价钱,皮子的完整性是先决条件。
虽然经过宫大师的魔鬼训练,衣衣的扒皮技能已然接近她这个阶段能达到的满级,但别人不知道啊。
——这幅身体还是很有欺骗性的。
又不是傻的,这些人明知道自己做不好,还要自己上,要么破坏欲-旺盛想看一地碎皮子,要么就是故意给自己下套。
她认真观察过去,果然看到了地中海管事眼底深藏的恶意。
再瞄了一眼地上,好家伙,这只野兽体型比之他们所在的地行器亦不差,要知道哪怕丁字四号不像前面的甲字后面拖着一长串,也比衣衣前世那种双层公交车要大。
这么大一只,要剥下完整一张皮子可不容易。
衣衣如是想着,一边捡起地上不知是谁扔下的大长刀,一边向着巨兽走去,先是试探性用刀背敲了敲,一阵金属的颤音,反弹的力道震得她的手臂微微发麻,一个不稳,差点就落了下去。
神情不自觉变得凝重,越是坚韧的皮子,剥起来越困难,过程中的阻力会让穿行的刀子变得不连贯,很容易便会从中断开。
另一边从窗户探出头来看热闹的人发现这一幕,顿时哄堂大笑。
有人尖着嗓子嘲笑衣衣,“宫翎,你不行啊,瞧瞧,连刀都握不稳,还是回去再吃几年奶吧,毛都没长齐就来抢大人的饭碗,胆子可真不小!”
有人调侃,“管事你缺不缺德啊?人小姑娘小小一只,能吃多少东西,每天丢的肉都不止了,你逼得她以工来抵饭钱,连小孩劳动力都不放过!这也罢了,我看她挺乐在其中的,可你让她给你剥皮,一个小姑娘哪里做过这样血腥的工作?喂喂喂,有点过了啊。”
然后一群人起哄,这边嘲笑衣衣,那边批判管事,两方人先还只是个说各的。
渐渐不知哪根筋不对,突然吵了起来,都说一个女人相当于五百只鸭子,他们嘴巴不停,话跟机关枪一样扫射出来,说是一千只鸭子在嘎嘎叫,都是往小了说。
本应安静的森林顿时热闹得像菜市场。
按理说,衣衣应该被他们吵得心神不宁,可随着那些人越说越起劲,她脸上的凝重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不可见的笑意。
哎呀呀,看来雇佣兵们也很不待见这个管事呢。
那些争吵,看似偏向管事——嘲笑对着衣衣,管事只用调侃,然而若是细心一点,便会发现他们在提醒她。
提醒她这个工作不合理,同时点明一个事实,衣衣还小,本来就做不了这个。
如果最后的成品一塌糊涂,亦不能怪她。
至于承担责任什么的,更是无耻之尤。
本来衣衣还有点愤怒的,任谁发现自己被下套被算计,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现在却是多云转晴。
不由得看向管事,心想:他会怎么做呢?在自己的算计已经被戳破的情况下,是硬着头皮当耳朵聋了没听到,还是收回成命?
管事眼珠子都没动一下,不耐烦地催促,“快干活,休息的时间本来就很短,你这边迟了,厨房那边就做不完,既然干不了一开始就乖乖吃你的干粮去,免得现在来拖别人后腿。
还有,你之前可是信誓旦旦答应了我,如果做不好耽误大家工作,可是要罚石珠的。”
他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把佣兵们的言论当个屁一样放了。
衣衣有些吃惊,倒不是坚信管事不需要忌惮佣兵,而是从管事的言行中可以推论出来:哪怕受人鄙夷,脸皮丢到地下给人踩,此人仍然坚持算计自己的决定。
为什么啊?
她自认进入商队后一直循规蹈矩,还大部分时间都窝在小格子房里,不与外人接触,按理说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得罪一个人到他非要给自己下套?!
这不科学!
衣衣简直要一口老血当空喷出来,莫非又是那倒霉体质作怪?
显然,这句话的无耻程度也把佣兵们镇住了,当即空气中就是一静,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视线专注、热烈得顾不上掩饰。
莫名尴尬的气氛静静流淌,像是把时间给抽走了,所有人就着这个姿势定格。
衣衣相信,如果眼睛里的火焰可以实体化,自己和管事一定会被这热烈的视线烧死。
偏偏这时的管事依旧淡定,只眼神催促而带着淡淡威胁意味。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下车干活,他们也是起哄,那时的管事也很形容,权当自己聋了。
不过衣衣非常清楚,那时的他是因为无比明白这些起哄的人都是吃多了闲的,在找乐子,不接口倒也便罢,他们觉得无趣就会放弃。
一旦接了,惹出某些人兴趣来,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妖呢!
那么现在呢?
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保持着这样的坚定?
是觉得自己脸皮薄,受不了佣兵们其实带着善意的嘲讽,会被挤兑得宁愿饿死也辞工不干?
——如此便是自己先放弃,他掐头去尾一番捏造自己违背承诺,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做能力所不能胜任的,便可以洋洋得意了。
还是认为自己做不到,哪怕脸丢尽,至少目的达到了?
衣衣越来越好了,
这两条路,她哪个也不选,谁让这副年幼的躯壳下住这个成熟的灵魂,偏偏还是个虽然没有见过大风大浪但也不至于被几多小水花给吓着的灵魂?
谁让她曾经受过宫大师魔鬼训练,不说绝对完美,至少也是熟能生巧?
便是分配到自己身上的任务明显强人所难,她有亦信心交一个完美的答卷。
于是,衣衣很淡定地道,“好。”
居然承认了做不好要罚石珠?
地中海管事眼睛蹭的一下亮了,他的目光变得火热,看衣衣的眼神像看着一株可以给自己招财的摇钱树——宝贝宝贝,快到我怀里来。
那视线里带着贪婪,带着垂涎。
可怪的是,衣衣居然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厌恶,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后,她以并不太标准的姿势双手握着大长刀,后退,助跑,一跃而起,大长刀精准地劈下,刷刷刷几乎把长刀舞成残影。
明明握着那样重的东西,身体却轻灵得好像乘着风的燕子。
毫无疑问,那是轻身诀。
若说身法还比较明显,可以被看出来,那她第一次实践——把大力拳融到刀法上,在场之人便仅能看出,她在乱打一气。
虽然盯久了却又带着和谐的韵律节奏,可这感觉实在太浅,太容易被人忽略过去,也着实不像衣衣能耍出来的,于是,大家都有志一同地当自己看花眼了。
不少人已经在为衣衣默哀,有老成员私下里“眉目传情”,大致说着“唉,又有一个人被管事坑了,他那毛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朽木不可雕也,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还看不出来,傻乎乎地往坑里跳,蠢啊蠢啊!”诸如之类的话。
半个小时后,他们惊掉了一地下巴,恍然有种自己这么多年都白活了的感觉。
分明从动作上看不出利落劲儿,可剥下来的兽皮就是那么完美。
可能有人觉得好的兽皮除了要完整,最好厚薄度一致,但衣衣不这样想,就像有些地方适合笔直的线,有些却适合带着一个个弧度又显得无比自然的曲线。
对衣衣来说,该厚的地方厚,该薄的地方薄便尽够了。
于是,这剥好的皮子就好像是沿着凶兽的躯体曲线揭下来的。
这样的掌控力出现在一个小孩身上,如果不是亲眼见到,谁能相信?
而且,她用的时间还这么短。
再来看第二摞,雪白还沾着点点肉丝的骨头整齐码在一起,每一根都比成年人五双大腿加起来还粗,若是拿来敲人,肯定一敲一个准。
数一数,如果有对这类野兽了解的,肯定会惊讶的发现,它支撑全身的大骨——脊梁柱一般的存在,都被衣衣一个不落找出来了,还非常细心地剔好、码好。
服务水平简直了。
最后一摞的鲜肉也是,连着肌理割下来的,结构基本没有被破坏。
可惜,是野兽,效果不甚明显。
若换成凶兽,这样做,可以尽量保证它体内灵力逸散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也就是说,这种割肉方式,其实可以加到储存一类上。
衣衣拿来练手的都是凶兽,已经习惯了。
这份答卷,谁还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及格?
有反射弧短的,已经反应过来了,憋不住地笑。
笑地中海管事。
笑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分明刁难人,想把人坑进沟里,却偏偏让人家秀了一把厨艺。——刀功也算厨艺的一种。
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周瑜都被诸葛亮给气死了。
衣衣满意地放下大长刀,目光锐利地看过去,警报悄然拉响,对于莫名其妙就下套害自己的人,她不觉得对方可以立刻放下,然后和自己一笑泯恩仇。
仇上加仇才是正解。
可惜,意外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不,她又遇上了一桩。【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