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成还挺会招呼人, 领着南衣一路走,每逢下个台阶、转个弯什么的,他都会特特提醒一句。但南衣此时压根就没心情与他寒暄, 听到那些话也只简单嗯一声就过去了。
眼神不聚焦地看着面前渐渐变得熟悉的景致, 南衣脑海中还都是刚才见到的血腥画面, 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临近了夏樟宫周围。
伍成突然止了步子, 她便也机械地跟着停了下来, 正心不在焉地想着事情,忽就听到了一声“晏宫主。”
南衣下意识就要抬头去看, 半道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是个“瞎子”立时脖子一转,生硬地把耳朵侧了过去。余光恰好瞥见晏奚缓步走来, 身边还跟了两个她不认识的侍卫。
脚下这条路本就不宽,两队人交汇, 总得有人让一让。
南衣跟着伍成一起往边上退了退, 半低着着头很温和地站着, 心里却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镇定镇定
垂着眼睫,南衣暗暗深吸一口气。
这一年多来, 姜半夏那处明里暗里发现了好几次夏樟宫人的踪迹。可见当初弄过去的两具尸首并没有让晏奚相信。但无论如何,这么长时间, 蛊美人一直都没找到自己,可见他之前那些追踪的法子应是都不管用了。
今时今日, 没有追踪蛊, 南衣有信心以自己的易容能力, 晏奚绝不可能认出。
自己现在是方寻, 他认不出的。
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南衣渐渐平缓了慌乱情绪,反而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蛊美人身边什么时候开始有男性侍卫跟着了之前他无论去到哪里,近身侍卫可从来都是女子,六七八月,就连小满那些节令起名的也都是女子。难不成夏樟宫又有大变动了
正疑惑着,晏奚一行人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看了伍成与背着琴的方寻一眼,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而后不言不语地从他们让开的路上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之时,许是离得近了些,南衣又闻到了蛊美人身上独有的香味,不觉僵了下背脊,脑海中闪过乌陵镇那个瓷面黑目的诡异身影,连带着胸口那处伤口都隐隐发痛起来。叫她禁不住屏了呼吸,想要避开这个味道。
好在晏奚带着两个侍卫一路走了过去,并没有什么额外情况。
眼看着他们渐渐走远,南衣心底重重舒了一口气她发现自己还是挺怕与蛊美人遇上的。
以他俩现在的关系,应该算是仇人了,毕竟他可结结实实杀了自己一会。
每每想到蛊美人那诡异至极飘在空中的模样,她就有些后颈发寒。
反正吧打的话,自己应该是打不过的。
只要躲就行了,最好从此天大地大,江湖不见。
见晏奚已经离开,伍成继续引着南衣往前走。
“方先生,这边。”
“劳驾。”南衣应了一声,手继续搭在他的肩上,抬步跟住。
因被突然冒出来的蛊美人打断思绪,南衣原本因为看到残忍画面而沉重心情稍稍变了一下,现下有些慌,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满脑子都只想快点离开。是以,她错过了身后忽然投过来的一抹视线。
“主上”见前方晏奚忽然站定回头,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立时做出待命神情。
可晏奚只是皱着眉头,疑惑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琴师方寻,专门来为木山主弹琴的。
晏奚之前也在木山见过方寻,但今日的他似乎不大一样。
明明外貌、神情、动作都一如往常,但今日的他却莫名地让晏奚有些在意。
这种在意来得有些古怪,似从心底深处隐隐探出一般,让晏奚不禁又拧了几分眉头。
又看了那人背影一会儿,晏奚终于收回了视线,转身回走,身后两个侍卫也紧跟而上。
回到方寻住处,伍成倒是尽职尽责将南衣一路送进了屋,放下了此次请他弹琴的“资费”,这才离开。
见门关上,还听得木山的马车行远。
南衣依旧不敢松懈,只木着脸,两眼发呆地继续坐着,直到有一人从后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今日可曾探到什么”来人问道。
南衣重重呼了一口气,满脸疲惫地扭过脖子,眼神终于聚焦地看向了身后,“看到了不少。”
该看的,不该看的,她今天都看到了。
姜半夏几步绕道她的侧边,南衣可以不用别着脑袋说话了。
“具体与我说说”
南衣眨了眨眼,打了个呵欠,“我现下挺累的。不如等方寻回来了再一起说吧。”省的她再说两遍。
“也好,是该歇歇。”
姜半夏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催她,但南衣能感觉得出来,今日的姜宫主有些急。
以前的他可不会上来就这么开门见山地问,总会先说两句客道话,比如南姑娘辛苦了。此行还顺利吗
不是南衣不想说,只是她现下真的身累、心累,只想倒头躺着去睡一觉。
和姜半夏倒了声别,她便卸了身上背着的琴,拖着步子去了屋里。
脑袋将将沾上枕头,南衣就着了。
而后便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那断手断脚地怪物爬到了她身上,不断地想要拉住她,可却没有手,拼命地想要说话,但却连像样的声响都发不出来,到最后,他那本就可怖的眼眶忽而躺出了血水
啊
南衣是被吓醒的,额上一抹都是汗。
“南姑娘”有人敲门,是姜半夏。
“我起来了。”南衣对着门口喊了一句,而后穿起了衣服出去好好与他们说说吧。
外头方寻也回来了,待南衣将今日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之后,方寻的面色霎那白了几个度,本来握住茶杯的手都惊得缩了回去。
“我以后不想去弹琴了。”
南衣很能理解。
五年时间,突然发现自己一直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可怖场景,还有听到的那些声音。对于方寻来说,无疑是个巨大打击。
正准备安抚几句,她却发现边上的姜半夏脸色竟然比方寻还白,而且他正紧紧咬着牙,看上去在抑制情绪。
“姜宫主你还好吧”南衣问道。
姜半夏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直直看向她。
“南姑娘你可能画出那位木山主,及那人的容貌”
南衣犹豫了一下,“其实,我画画挺一般。但若要我扮一下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便麻烦南姑娘了。”
“好说。”南衣挠了挠头,转身回屋易容去了。
等她画完了木山主的妆,将将走出来,还没开口说话,就听得“哐”的一声。
姜半夏原本执在手中的杯子直直落在了地上,茶水倾翻,杯裂瓷碎。
是夜,夏樟宫。
“主上,已寻到东方雨的墓了。”七月递上了消息。
“嗯。”接过信笺,匆匆看了几眼,晏奚便放了下来,问道,“可曾探到别的什么消息”
“尚未那帮人很有些能耐。”七月老实说道。就连这东方雨的墓,他们也是费了好些功夫才寻出来的。东方门后面的高人怕是不简单。
“还是继续盯着。”晏奚随意吩咐了句,心中有些烦闷他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有南衣的消息了。
“是。”七月退了出去。
屋里静了下来。
看着手边信笺,晏奚发了一会儿愣,而后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自从午后见了那方寻,他就时不时会想起他。难不成,这方寻有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地方
侧过脸,他转向了一旁候着的侍卫,“你且去问问秋梧宫的人,今日那位弹琴的方寻,住在何处”
“是,主上”侍卫领命而出。
晏奚视线缓缓从自己右手上扫过,虚虚握了手指。
不管怎样,既然在意,那总要去看看,再确认确认。
万一会有什么特别惊喜呢
此时此刻,晏奚心底已经隐隐压上了某种怀疑,让他有些迫不及待。【本章节首发沧元图书网,请记住网址(https://Www.CangYuanTuShu.Com)】